此时他正在书房处理公文,身边伺候的小厮带着笑地敲了门,进来后便喜滋滋地对他说道:“将军,姑娘秋试的成绩出来了!”
邱鼎元停下了笔,抬起头来,眼神中带了几分期待:“如何?”
“书院外头张贴的榜上,姑娘的名字是第二个!小人去打听了,听说这次参加秋试的贵女里头,陈夫子最满意的便是姑娘和霍家的庶三姑娘!霍家的庶三姑娘排了第一,咱家姑娘是第二。”
“好!好!好!”邱鼎元猛地站起了身子,一连说了三个好。
外甥肖舅,阿桃厉害,不就也说明了他厉害吗!
邱鼎元高兴地搓着手,在屋里来回走:“第二,还得了先生赞誉,阿桃怎么这么有出息?”
他看向了通报消息的那个小厮:“你说,阿桃她是不是很厉害。”
那小厮见邱鼎元过分高兴的样子,有些瞠目结舌——往常他跟在将军身边,就算是打了胜仗也没见将军高兴成这样,姑娘不过是在初梨书院的初试里拔得了头筹,他就这么高兴?
他赶紧点头:“厉害,厉害,咱家姑娘自然最厉害了。”
邱鼎元满心欢喜,又问:“这事情,可同夫人说了?”
“还没有……”
邱鼎元挥了挥手:“无妨,我亲自去告诉她。”
邱鼎元想着,他亲自去告诉乔氏这个好消息,乔氏应该就不会端出个冷脸来对他了吧。
没有媳妇暖被窝的日子,真的难过啊。
只是邱鼎元没走几步,宫内却来了人,宣邱鼎元速速入宫去。
听到了自己在秋试里是第二的消息,姚嘉缨既有些惊喜,又觉得和自己之前的预料相差无几。
毕竟她有前世二十年的底子在那儿,去做一些考验七八岁小孩子的题,自然是游刃有余。
短暂的惊喜过后,嘉缨便开始发愁。
进了初梨书院之后,读书要读六年,刚开始的功课她还能游刃有余,可是越到后面难度越大,若是她想一直保持着靠前的名次,断然不能像是前辈子那样对待学业悠闲散漫。
乔氏却是激动得不得了,圆圆的笑容里含着欣喜与得意,一个劲儿地赞誉姚嘉缨:“我就知道阿桃是个天赋异禀的孩子,秋试的成绩这么好,真给大舅母长脸了。”
要知道都说邱云凝的成绩好,邱云凝初试的时候也不过是考了个中间靠前的名次,哪里比得上她的阿桃!
一想到邱云凝,乔氏又想起了那该死的李氏,虽说李氏以及被关进了牢中去了,可是乔氏却还是觉得自己的心里憋着一口气。
横了一眼前来报喜的小厮,乔氏问道:“将军呢?”
嘉缨的初试成绩出来了,还考得那么好,邱鼎元居然不赶紧过来夸奖夸奖阿桃,他这是皮痒痒了?
乔氏想到这里,又生起了闷气。
那小厮见乔氏笑脸转阴,赶紧上前为自家将军解释道:“将军本来是想亲自过来一趟的,可是宫中来了急召,让将军进宫去了。”
乔氏皱了皱眉:“急召?”
以往有急召的时候,往往都是不知道何处又起了战况,乔氏以为这次也是这样,整个人忽然阴郁了起来。
邱鼎元这才归京半年,难不成又要出去了?
嘉缨自然也知道,宫中传来急召,定是有了分外紧急的事情,她与乔氏一样担心,担心大舅舅又会出去打仗了。
这一世好多事情都和上一世不一样了,这一世李氏的险恶面目早早就被揭露了,且陆长风也不见其人,可是另外的一些事情还是能够和上一世重合在一起的,姚嘉缨最担心的是自己的大舅舅又会同之前一样,为国捐躯死在疆场上。
因而她现在一点都不希望哪里又有了战火,她比谁都希望大兴王朝能够海晏河清,边疆安定。
邱鼎元这一入宫便去了好几个时辰,乔氏用过了晚膳之后,总觉得自己的心里不安生,便提了个灯笼到了将军府的正门前等。
姚嘉缨担心舅舅,也便提了红纸八角小灯笼,跟在乔氏的身边,紧张不已地看着门外。
还未等到邱鼎元回来,太傅府倒是出来了一人,看见了守在将军府门前的乔氏与姚嘉缨,那人一愣,紧接着转了方向,朝着乔氏与姚嘉缨这边走过来了。
是卫长风。
走到了姚嘉缨与乔氏的身边,他先向乔氏施礼,然后俯身看着姚嘉缨,声线清浅温柔:“阿桃初试的成绩,很不错。”
姚嘉缨笑了笑,感激道:“多亏了卫哥哥教会了我鸡兔同笼的算术题,要不然我不可能考得那么好。”
嘉缨提着的小灯笼用的是与宫中最好的红纸,纸身清透,盈盈的火光穿透了轻薄的红纸发散了出来,映衬着小姑娘的脸颊,愈发显得她的小脸儿如珠如玉,软软糯糯说着话的样子格外乖巧喜人。
卫长风的目光更加柔和,轻轻笑了笑:“小事而已。”
乔氏笑着看着卫长风,感激道:“阿桃说的没错,她能考得这么好,真的是多谢卫公子了。”
乔氏说完,看了眼少年一身劲装,似是要出门的打扮,便问道:“不知卫公子这是要到哪里去?”
现在的天色已经深了,显然不是出门的时候。
卫长风微微垂首,巧妙地避开了乔氏探寻的眼光,淡淡说道:“家父被皇上急召入宫,迟迟未归,我想到宫门前去接应接应。”
姚嘉缨之前还在猜测皇上这次着急召见她的大舅舅入宫,是又有战事了,可是听见卫长风说卫太傅也被叫到宫中去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卫太傅的结局是被贬谪流亡出京,她能记得这件事,但是却记不清楚具体的时间了。
难道,是现在?
嘉缨的神色忽然凝重了起来,细眉微蹙。
卫长风看姚嘉缨忽然严肃起来的神色,蹲下了身子道:“阿桃今日考得了这么好的成绩,为何还不开心呢?”
不知道为什么,嘉缨觉得卫长风今日的语气格外温柔。
姚嘉缨瞧着卫长风,一想到若是卫太傅如今便被贬谪出京,那卫长风也定然是会跟着离开了,她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心里就有些失落。
嘉缨知恩图报,卫长风帮过她,平素里对待她也极好,像是自己的另一位哥哥,所以她不想让他离开京城,跟着卫太傅那险峻的地方受苦。
可是这普天之下,最大的便是皇命,若是卫太傅真的被贬谪了,那她也根本做不了什么,根本帮不到卫长风。
姚嘉缨越想越难受,一时间又想不出主意,只能佯装出笑脸看着卫长风:“我没有不开心啊。”
这种知晓后事却束手无策的感觉,有时候也挺糟糕的。
卫长风观察得细致,没忽略姚嘉缨握着灯笼的小手越握越紧,心底有些奇怪。
只不过眼下他还有重要的事去做,因而很快便同乔氏与嘉缨告别了。
……
很快夜深了。
姚嘉缨等了太久,不知不觉困倦地睡着了,忽然被火光与嘈杂的声响给吵醒了。
她微微抬眼,隔着朦朦胧胧的睡眼,看见了隔壁的太傅府有穿戴者盔甲的兵士进进出出。
为首指挥的人正是她的舅舅邱鼎元。
姚嘉缨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这是怎么了?”
“阿桃你醒了?”乔氏自嘉缨睡着了之后便将嘉缨抱到了自己的怀里,现在看着姚嘉缨醒了,她用手指将裹着嘉缨的披风往下面压了压,让嘉缨的小脸儿全部露了出来,“你别怕,你的大舅舅是在执行公务。”
本来看见嘉缨睡着了,她是想将嘉缨带回鹿呦居去的,可是刚想离开,便听见邱鼎元带着兵士回来了。
她不过驻足多看了一会儿,却没想到嘉缨被吵醒了。
“执行公务……?”
姚嘉缨被火光映照着,有着睁不开眼,她两道柳叶眉困惑地锁了起来,微微眯眼试图看清太傅府的场景。
太傅府怎么这么像是被查抄了?
乔氏在姚嘉缨的耳边轻轻叹气了一声:“阿桃,咱们回去吧。”
这等混乱的场面,还是不适合小孩子见的。
嘉缨虽然心里好奇,可是却被抱在乔氏的怀里,她的身子在刚睡醒的时候又素来是虚乏没力气,只能任由乔氏将她抱走了。
等到了第二天的白日醒来,姚嘉缨却还是没能见到大舅舅。
因为邱鼎元昨夜一夜未睡,天明之后又到了宫中去了。
姚嘉缨偷偷跑到大门前去看过一眼,看见有两层士兵包围着太傅府,便知道出大事了。
有下人在窃窃私语,被姚嘉缨听了只言片语过去。
从这只言片语里面,她得知卫太傅为官几十年,看起来两袖清风刚正不阿,其实私底下会收受贿赂,买卖官位,做了不少坏事。
嘉缨也去过太傅府好多次了,每次她都觉得太傅府的摆设简单朴素到不像是一个官员的宅邸。
所以听到了下人们这么议论,一开始她还是不信的,可是等到了后来看见了有人抬着一箱箱的珍贵画作与器具从太傅府出来,她才知道,看起来清廉的卫太傅,其实真的是一个贪腐的官员。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看人的本领,果然差到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