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回抬眼

汪合道那个女婿父亲早丧,家境贫寒,自幼受其资助,进士及第后经吏部拔萃,初选任司农寺,后转入户部储司,不过卑官末职而已。他一封信写给了汪合道所在的州县长官,令其销毁婚约。另一封信则写给了户部尚书,令其施压威逼。双管齐下,安有不成之理?

15548南县。

皂隶们在树荫下喝酒划拳,高声交换着县内的八卦,哪家的寡妇最美,哪家的暗娼最浪,哪家的娘子最容易害羞,污言秽语盖住朗朗书声。书院内的学生越来越烦躁,终于站出来一个人,撸起袖子就要冲出去跟他们好生理论一番。其余的学生也被激得义愤填膺,纷纷抄起砚台,跟在了身后。

汪合道看着暴跳如雷的学生,叹了口气拦住了他们,无奈的说道:“今日到此为止,你们先回家去背书吧。”

学生们见自己敬重的老师发了话,再多的想法也都化作悲愤的眼神,依次到他面前施礼告退。等到学生了陆续走完了,整个书院也失去了烟火气,冷清得像是被世人遗忘的孤坟野冢。

汪合道独自一人回到了内院,一个文士打扮的男子正在等他。槐树下,两人互相见过礼,一前一后的走到了书房内。汪合道转身合上了门,看向文士说道:“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同兄台所言分毫不差。”

文士点了点头,捋着胡子说道:“如此便好,只是对不起令爱了。”

汪合道摇头笑道:“小女是心甘情愿的。”

都城内。

汪家女慢慢的收拾着行李,挑拣着素净的衣裳和钗环,不时的偷眼看向自己的夫君,然后立即低下头去,假装只是平常之事。家中东西总是有限的,收拾得再慢也总有收拾完的那刻。她忍着泪水,最后一次拜向夫君。那棵共同种下的桃树还没开过花,树下埋着的酒也没有喝到,等到明天燕子归来,见到的主人就不是她了。

她将墨迹未干的信捏在手中,最终没有交给眼前人,只是笑得温柔似水:“一愿郎君千岁,二愿郎君康健,三愿郎君如意,此生不复相见。”

不等他回一句话,汪家女就头也不回的转过身去,泪水悄无声息的顺着脸颊下落。

她走得也慢,半个身子掩映在竹影中摇曳生姿,忽然耳畔传来声轻语,一手揭帘微微转头。

“珍重。”

这个世间有千言万语,可真心话也许只有两个字。她步履盈盈,身姿款款,试图留下最美好的印象。

罗堂庵。

钱家女郎正跪在佛像前,听见婢女说到汪家女进了尼姑庵,立即眉开眼笑的爬起身来,弯腰从蒲团下取出大红婚书,拽着仆婢们快马加鞭的回到了钱家。

才进大门了,正看见钱钧在明堂之上等她。她看着多日未见的父亲也不施礼,只将手中的婚书递给了他,笑着说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正是良辰吉日,不如父亲这便过去合了婚书吧。”

钱钧右眉高抬,单手接过婚书,打开扫视一眼,正是他女儿的字迹,便冷笑一声:“你倒是准备得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