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回抬眼

钱钧下了朝,两个豆蔻年华的婢女为他换上常服,跟随他多年的心腹老仆送上一盏茶。早朝上陛下已经颁布了旨意,如今凤阁重立已经是定局,只不过朝上群臣对凤阁史的人选仍就议论纷纷。虽然士族官僚基本上都属意他来做这个凤阁之首,但是寒门出身的官员却大加质疑,认为孙不遇才是最佳人选。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唯有长公主暧昧不明的态度令他颇有些担忧。

那个红衣女子百无赖聊的坐在尊位上,对哪方的言论都不置可否,连神色都没有过变化。钱钧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朝堂之上的事情,将每件小事和每个细节都放大了看。长公主是在坐山观虎斗……

他恍然大悟,寇红红心里没有自己满意的人选,所以任他们争来斗去,等到最后谁是赢家,凤阁史的位子就是谁的。这法子真的是简单可靠,省心又省力。钱钧不禁攥紧拳头:只要自己不出错,任何人都斗不倒他。

他坐在元螺钿椅上,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皱起眉头不悦的问道:“何人在那儿?”

老仆低眉顺眼的说道:“听动静是女郎身边的人。”

话说到此处,门被推开了,一个婢女从外面走了进来,没几步便双膝跪下,伏首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说道:“令君,女郎她……她……”

钱钧听得揪心,一掌拍在旧漆方桌上,喝道:“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婢女心跳如鼓,紧张的喉咙被这声吓出一个嗝来。这嗝声又如雷一般炸在她耳边,脸瞬间涨得通红,边打嗝边说道:“嗝,女郎说,她要去平康坊,嗝,做……”

钱钧听到平康坊三个字顿时面如土色,“噌”的一声站起身来,也不听那婢女未竟之言,脚步匆忙的往外走去。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女儿,她从小胆大包天,又惯是说到做到的。若是真的气急了,她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假如真去了平康坊,毁掉的不禁他自己的体面,还有整个钱氏的门楣。

纵使这个凤阁史的位子不要了,也不能让她做出此事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平康坊前。

钱钧掀开帘子发现这地方已经围聚了一堆凑热闹的人。他拧着眉头吩咐仆从在拐角处停下马车,招手传唤了老仆近身听命,耳语片刻后老仆出了马车,径直朝人群走去。

他内心焦急,面上却不动如山,端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

不久老仆便回来了,忐忑的回禀道:“令君,女郎说……她不同意。”

钱钧瞳孔微缩,惊异的问道:“要嫁便嫁,嫁妆半点都不会少她的,这还有什么毫不同意?”

老仆低着头慢慢说道:“女郎说,就算汪家女同意合离之后,她再嫁过去也是继室,她是不做继室的。”

钱钧气得不住的喘气。

汪合道在信中痛斥她勾引自己女婿,说钱家女郎不仅三番两次的堵在他女婿去官署的必经之路上哭闹,最近更是变本加厉的直接在休沐日上门骚扰。这封信恰逢多事之秋,钱钧根本不认为这是普通的儿女私情,只觉得这一切都是汪合道的手段,他女儿也是受了蒙蔽才如此行事的。只要他将事情压下去,道理给女儿讲通,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谁知自己女儿根本是无理取闹……现在人都站在了平康坊前,就算是拦也来不及了。只要她踏进一步,钱家百年门风就会毁于一旦。纵然是仗势欺人也好过丧尽门风,钱钧下了决心。他回到府中强压下怒火,提笔给写了两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