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一左一右撩开罗帷,白抱石走了进来。
“阿姊。”
太后拦住了正在行礼的白抱石,将他拉到身边来,仔仔细细的瞧着他,眉是那个眉,目是那个目,只不过那稚气的眉目变得如同新月清辉似的,光华流转,皎皎动人。
岚山人拜月,因为他们相信黑夜与明月孕育了这个非黑即白的民族。他们跪在明月下祈祷,希望自己的夫君能像像明月一般,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像明月一般,希望自己的生命能像明月一般。月是最崇高的夸奖。
白抱石从袖中拿出香囊,低着头放到了她手中,心中生出几分忐忑,不知自己揣测得是否正确。要是原主真的是冒名顶替之人,这可就滑稽了。
应该是粗糙的做工晃了人眼,要不然为何有泪水滴落?太后抱着白抱石泪往下不住的流淌,可喉咙却压抑得一点声音都没有,这场无声痛哭应该要持续很久。
衣衫褴褛的少女牵着年幼的孩子,跟随着自己的族人一步一步往前走,稍有不逊暴戾的皮鞭就会打到身上。他们穿过一座又一座的城池,每到一座城池就被迫与一些亲友分离。夫妻天各一方,骨肉流落两地,她抱紧了弟弟,抱紧了唯一可抱紧的,直到最后一座城池。
那座城池的是前所未见的宏伟,岚族人在岚山上生存,而郑国人建造了一个岚山,然后把岚族人赶下了岚山。她往前走着,叫卖声不绝于耳,好奇的回头一看,有个郑国少女正在买香囊。当时,她不知道什么是香囊,只觉得那东西花纹是少见的好看,更有一阵异香扑鼻,忍不住步步回顾,直到看也看不见了。
一路上没流过的泪就这么流了出来。她在想为什么。为什么同样的年纪自己是这个样子的,而那个少女却能可以自由自在的。她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缝中藏着污垢,没有人管她,没有人骂她,好像她本来就该是这个蓬头垢面的样子。以前呢?以前母亲会仔细的搓着她的手,告诉她女子的手要洗干净。如果母亲在的话,她此时肯定会一眼就从人群里揪出自己的女儿,然后没有好声气的赶她去洗手。
她抱着自己的弟弟,泪水从低着头流到弟弟更脏的脸上,划出一道道白痕。那个孩子胡乱的为她擦着泪水,然后说:阿姊不哭,我长大给你买。少女揉着自己红肿的眼睛,说道:阿姊没哭。
哭是没有用的。
后来少女熟读了郑国律法,律法上说人被奴役是因为有罪,她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居然还是有罪的。然后撒娇似的问过那个开始这场战争的人,那人开怀大笑,说道:因果相报而已。
生而怀璧,怀璧其罪。因有罪而战败,又因战败而获罪,所以他们生而有罪。
太后茫然抬头,环顾四周,只觉得四周均是血海深仇。
她放开白抱石,擦去自己的眼泪,笑着说道:“阿弟,我领你去见陛下。”
两人来到寝宫,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半躺在榻上读书,眉目间有虚弱的之态。白抱石看着孩子,孩子也看着白抱石。
太后走过去,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指着白抱石说道:“叫阿舅。”
孩子看着白抱石笑了,唤道:“阿舅。”
这是最天然的同盟,无法磨灭的关联,只要这个孩子存在一日,白抱石的立场就只能是他,无从选择。
白抱石笑着跪下,说道:“参见陛下。”
突然,远方传来急急的脚步声。
白太后拉起了白抱石,对佟秉说道:“照顾好陛下。”然后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