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
这个老狐狸,早就盘算好了。
方才谢蘅就觉出不对来,她登门退亲一事时隔一个月,要兴师问罪,早就宣她入宫了,何必等到今日?
谢蘅冷笑一声:“皇上以为,我会听你摆布么?”
鸿文帝不急不躁地拨弄了一下腰间的玉佩,说道:“无论如何,朕都是皇上。你大可以搭上你哥哥的仕途,再任性一回。”
“堂堂九五之尊,竟然如此威胁于人?”
“当初是谁说的,含冤待雪,哀哀上告……?”鸿文帝低低念出这句话,令谢蘅浑身一僵。
这一句话,就像一块小小的拨片在谢蘅的心弦上狠狠揉搓了两把。
五年前,时是隆冬,大雪的天。
午门内外早已覆上深深的白雪。
当年不过十五岁的谢蘅,从京师长街头开始,三叩九拜,一路跪到午门,再跪行上百尺高阶,向皇宫正殿高举着陈冤状。
她的衣裙教坚硬的石街磨烂,膝盖、小腿处血肉模糊,一步一行,从皑皑白雪上拖过一道狰狞猩红的血痕。
即便疼痛入骨,也不见她有过一刻退却,被冻得通红的双手举着状纸,望着矗立在风雪中的巍巍宫峨。
一声,一声,如若杜鹃泣血,嘶声喝喊着:“含冤待雪,哀哀上告!”
“含冤待雪,哀哀上告——!”
谢蘅手抚上膝盖,每每思及,这里就会隐隐作疼,疼到命里似的,让她永远都忘不了。
她极力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终是不成,笑容僵在脸上,连发出的声音都冷了几分,“皇上到底想说甚么?”
“你不是还有冤么?”鸿文帝的目光将谢蘅完全笼住,“谢蘅,朕跟你赌一局。三年之内,若你能在姚宁诉讼司做得声名鹊起,回京后,朕就再不过问你和雪砚的亲事;并且愿遵从诉讼司‘不法先王’的道理,破大燕律例,准你重启陈年旧案。”
按照大燕律例,凡经三司会审、最终封存于大理寺的旧案宗,绝不再重启。
谢蘅是有冤,却无处可申。
封笔之后,谢蘅消沉了这么多年,是她以为永远都会如此,那个教她害得冤死的人,恐怕生生世世都要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
可现在鸿文帝居然肯答应她重启旧案?
谢蘅存疑,抬眸问道:“真的?”
“朕是天子,一言九鼎,绝无虚言。”
谢蘅拢紧了手指,沉默良久良久,她才说:“立字为据。”
鸿文帝意料之中地笑道:“这么爽快?”
谢蘅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她大可以将许世隽完全交给周通,不管不顾,以他的本事也必定能救得了许世隽;也大可以在周通装病扮瘫的时候戳穿他的小把戏;更可以不顾巧灵的冤情,不去下笔写那七张状纸……
可她还是做了。
无论是站在公堂,还是起笔写状书,每一次她都能感觉到流淌在脉络里的血液沸腾起来,像是凤凰涅槃、求取重生一样,似乎连头发丝儿都在因为兴奋而颤抖着。
这五年间,她随父亲游历大江南北,都已经渐渐忘记这种感觉了。
直到前年冬天,谢正心病故于潇江,临终前唯有谢蘅侍疾在侧。
他微凉的手牵着她,问道:“人生百年,转瞬即逝,最难的是不悔。承缨,可清楚自己这一生最想做得是甚么吗?”
她回答不上来。
五年前的谢蘅可以回答,她最想做一个状师,成为京城最好的“獒牙”;可五年后的谢蘅却回答不了。
谢正心没有追问,悲悯又慈祥的目光笼在她身上,“我的承缨,我的女儿……爹这一辈子最遗憾就是,没能让你相信公道……”
谢正心抱憾而终。
回京师服孝的一年间,谢蘅常常会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