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立即有点晕,之前的问题都忘光了,顺着师傅的话往下问:“大叔用剑也杀人也救人,但大叔杀的是坏人,救的都是好人。”
盖聂道:“但世事并非绝对。站在不同的立场上,每个人的身份都会转换。比如在嬴政与蒙恬看来,我与墨家,都是帝国的叛逆。但站在墨家的立场,嬴政可能是杀人无数的残暴君主。然而站在史书上看,却又是另外一种结论。天明,你懂了吗?”
天明无师自通,忽然问道:“那么卫庄大坏人呢?他杀了墨家那么多人,肯定是大坏人了吧。”
盖聂的眼睛在雾气后面显得有些沉郁看不真切,他的声音传来:“他是鬼谷的传人,他的理想与我虽然不同,但也层有过抵抗秦国复兴韩国的梦想。他其实一直很清楚他追寻的东西,只是手段方法与我不同罢了。”
天明糊涂了,他的神色迷茫:“可是机关城明明是他联合嬴政给毁掉了,他杀了那么多墨家人,大叔却说他抵抗秦国。”
盖聂觉得这件事情解释起来或许太复杂了些:“有时候,手段只是他达到目的的一种途径。”
天明捧着头:“卫庄大坏人杀来这,大叔却说他不是个坏人,大叔你是这个意思吗?”
盖聂说:“有些人杀人是为了救人,另外一些杀人,确实为了救世。合纵连横,本身就是一件复杂的事。”
天明:“大叔,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盖聂给天明的头上浇了一瓢水:“决断,这是一个即使是能够明白,也不一定能做出的选择。所以能做决断的人,都是天下间的最强者。”
天明捧着湿漉漉的头发哀声叫嚷水进眼睛了。
盖聂嘴角难得有些笑意:“天明,你是不是有点晕想不明白?”
天明哼哼唧唧:“是啊大叔,你说得太难了我听不明白。”
盖聂关心道:“你是小孩泡太久了头晕是自然的,快起来穿衣服。荀夫子说你明日还有早课。”
天明“哦”了一声,捧着头哼哼,觉更晕了。
最后还是盖聂把天明抱回房间。
班大师因为解密机关锁的缘故这几天昼夜颠倒,看见盖聂抱着天明通过穿堂之时就开口打招呼:“盖先生,天明巨子这是……?”
盖聂对班大师颔首问好:“他睡着了,我送他回房休息。”
班大师看见天明的头发湿漉漉的,而盖聂也是一副眉间发梢带着潮气的模样,浑身的锋利之气都被水打湿了一眼,显得比平日更加随和无害。班大师的机械手臂在下巴上摸一摸,叹气道:“也真是为难你了。自从知道你独自离开之后,他虽然没有说出来,其实他一直很担心你的安危。”
盖聂垂着眼看向熟睡的孩子,目光柔和:“天明,一直是个好孩子。”
班大师想盖聂多半已经把巨子当做自己的儿子来养,也难为他这样一个人总是将天下放在自己前头,而立之年仍是孤身一人面对腥风血雨。如果天明真的是盖聂的儿子或许更幸福些,但偏偏他的身份又是这样复杂,背负了整个墨家的未来……想到这里,班大师忽然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同盖聂谈一谈他的徒弟也就是墨家现任巨子的一些问题。
盖聂听见班大师一阵咳嗽,他抬起头来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很快领会了墨家长老的意思。他送天明回到房间,替他细心盖好被子之后,转身又回到前堂。
班大师果然还在这里等着他,盖聂对班大师拱手:“不知班大师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