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能震守北荣江山的玉玺就在眼前,他却已经彻底的感受到了危机感。
宇文曜,朕不信,斗不过一个你。
……
此时,蛮夷边境的某一家客栈后院的柴房里。
风沙很大,加上一连下了几日的雪,地面积雪未化,行人积少。
自然的,这简陋的后院也落满了雪。
一名女子瑟缩在角落里,看着这不算放晴的天,伸出手指在虚空抓了抓,随后抿了抿已经干涸至皲裂的唇瓣,收回了手。
那手,都干瘦苍白得不成样子。
饿,她好饿。
她这一生,从未像现在这般饿过。
他不过是算计了谢灵沁,什么都没对她做过,那剑都没有伤到她过,他的太子皇兄,竟就这般对付刀子。
他也才知道,这位以前清高淡远好像不为名不为利的太子皇兄,折磨起人来,竟是如此的超人想像。
他给她下药,这药让她一看到食物就想吐,就伤心,就难过,就五味陈杂,心如针扎,然后,她便只能饿着,还不能睡,一睡着,就是梦魇缠身,过去她所杀的那些人全都冒出来,那刚出生的,同父母的妹妹……一个个掐着她的脖子要索命。
不过短短数日,她就知道,自己一定瘦得跟鬼没两样。
这样的她,更不敢回北荣,因为,这样的她,于那个父皇而言,没有半点利用价值。
“呵,我的好太子皇兄,你可真是算计的滴水不漏,这种生不如死,才最是折磨人于无形。”
没错,此人正是五公主宇文清月,可悲可笑的低喃出声后,那没了光泽的瞳眸一缩。
因为,她的眼前挡了一片青影,黑色的綉鞋,黑色的裙摆。
不看全,都能闻到一股子腐朽和怨恨的味道。
宇文清月抬头,看清来人的脸,瞳仁微缩,“李倾玉……”
“想不想报仇?”
……
雪山深谷,空旷无垠,除了冷,还是冷。
谢灵沁和徐世勋都没有死。
谢灵沁躺在一个还算干燥的山洞里,洞中间,那唯一的一点篝火,还是她与徐世勋找了许久,才钻木取的火,为这一点火,她和徐世员差点成了这雪谷里野兽的盘中餐。
因为掉崖时内伤太重,她多数时候都是不清醒的,直到今日,方才算是醒着时间最多的时候。
感受到脸上的不适,谢灵沁抬手,轻轻抚了抚,然后放手,眸中一片苍凉。
“灵沁姐姐,灵沁姐姐,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洞外,徐世勋走进来,少年早不见那金贵模样,衣衫褴褛,头发凌乱,玉冠歪束,此时手里捧着一颗番薯和一个红色的果子,却笑得快跟没眼似的。
可是,谢灵沁实在没力气。
她实在太累了,能醒来好好的就不错了。
刚掉来那一天,她又扭了腿,加上身上的伤,再加上,掉涯的瞬间,椎达木刺伤了她的胳膊。
这又冷又疼,她还没有去见西天佛祖,她都觉得,是她命大了。
“灵沁姐姐,我喂你。”
“咳嗽,咳嗽……你说……”
谢灵沁看着她,“你说你吧,傻不傻啊,跳下来做什么,这下生死都真是由天定了。”
谢灵沁说出话来,一口气里都凝着霜寒,冷得人发抖。
徐世勋紧了紧衣衫,明明鼻子都冻红了,却仍然笑着,“我还觉得我挺勇敢的呢,长这般大,最勇敢一次,他日回到北荣,说出去,定然能羡慕死那些人。”
“呵……是挺勇敢的。”
徐世勋那本来胖胖的脸好像几日间都瘦下不少,咧嘴一笑,倒显得眉目都风骨不少,“能得你夸奖一句真不容易呐。”
“呵……”
谢灵沁唇角溢出苦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与宇文曜恩爱的,吵闹的,患难的场景,更想过,到了最后一刻,她或者与他牵手,与天下为敌。
然而,这一切没实现,却是一个不太相干的的纨绔少年陪她这一场劫难。
心口紧缩缩的痛,似乎,又痛得麻木。
“你那日掉崖前说谢聆也来了?”谢灵沁终于抛开那如烙印般的痛,看着捧着番薯发呆的徐世勋问。
“是啊,不过,我们走散了。”
谢灵沁本来要枯死的心,这下子更加死了,那日又是怪物又是各方人马的算计,但愿谢聃聆不要落到敌人手里。
那野果子太凉了,谢灵沁咬下一口,那汁就流进了胃。
涩,且冰得她几乎要发抖。
“我再去找点柴火来,把这番薯烤熟,这样你也好暖和一下。”
徐世勋放下番薯,又帮谢灵沁把衣服裹了裹,便飞快的跑出去。
谢灵沁想阻止的,这里太冷了,风雨在飘,四下又很危险,可是,她太冷了,太弱了,她的衣裳在当日帮余轻逸包扎时,整半截袖子就没了,眼下这最外面套着的还是徐世勋的外套,虽然衬了棉质,可是于此时的谢灵沁而言,还是冷的。好像自从落崖后,她就时不时无端发冷,最严重时,还会伴着不间断的咳嗽。
谢灵沁想着想着,脑袋发沉,不自觉眼前一黑,就晕睡过去。
再醒来时,是因为突然的地动山摇,那番薯都滚落到一旁去了。
谢灵沁看了眼四周,心神一紧了。
地震!
她这已经不是屋漏偏锋连夜雨的倒霉了。
徐世勋呢?
他还没回来吗,谢灵沁看着外面,天都要黑了,少年穿得又单薄……
谢灵沁强撑起一口气,将那番薯放进怀里,这才起身走出洞去。
四下雪茫茫一片,灌木丛都被盖了根系。
一眼望不到边。
“徐世勋,徐世勋……”
谢灵沁用力叫着,幸而,这会雪下得不大,还能依稀看出脚印。
谢灵沁跟着脚印,很快走到了一处悬崖边。
谢灵沁掩唇轻咳着,四下一看,入目雪白,一片荒凉。
徐世勋该不会……
“救,救……”
谢灵沁正要走,突然一丝微弱的声音传来,谢灵沁侧耳细听,忙后转,在一处极险要的低凹处看到了徐世勋,他一手拉着石头缝里的一株树,一只手正在捞着一只兔子的耳朵。
半个身子悬有那里,看到谢灵沁的且时,整个灵魂都兴奋了。
“灵沁姐,快,我在这里啊……”
谢灵沁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转身,很快拿来一极树藤丢下去。
徐世勋顺着树散费力的爬上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提起那只已然死掉的野兔子在谢灵沁面前晃,“灵沁姐姐,你看,兔子,兔子啊,我们有东西吃了,还是肉呢。”
徐世勋啊,忠勇侯府的小侯爷,被奢侈和享受泡出来的公子哥儿儿,整个北荣京城嚣张跋扈的人才啊,何曾为了一点吃食而忧急担心过。
而眼下,为了一只死掉的兔子,高兴的得像个傻子。
“你当初真不该扑过来。”
谢灵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神色淡薄,眉眼间疏离又清冷。
她的气血很弱,明明有时咳嗽得路都走不了了,却依然脊背挺直,好像只要一弯,她就会倒下似的。
徐世勋每每想扶她时,都被她那细白的手一挡,说,她可以,也告诉他,不要放弃。
而此时,他好不容易打到兔子了,她又如此神色恹恹的模样。
“灵沁姐姐,你不高兴吗,我打到兔子了啊,而且是我亲手打的,我们有东西吃了。”
“不太高兴。”
谢灵沁说,然后将那树藤扔到一边。
“为什么?”
“成长是好事,不过,这代价有点大,方才我找你时转了一圈,发现……”谢灵沁又掩唇轻咳一声,风吹来,她单薄的身子几欲要倒的架式,却不曾倒下,声音却掷地有声,“我们很难从这里出去。”
谢灵沁话落,徐世勋沉默了,须臾,面上又露出笑意来,“我不信,我娘以前给我找人算过命呐,说我能活九十九呢。”
“如果说你能活一百岁,你肯定是不信的。”
徐世勋……
“窸窸窣窣……”
徐世勋郁闷一瞬,正想说点什么,却面色一紧,然后,与谢灵沁几乎同时微微侧眸,看着身后不远处,不自觉的咽咽口水。
“不,不会,这么巧的吧……”
“把兔子扔了。”
谢灵沁说,声音很轻,却是在命令。
“为……为什么。”
徐世勋的手在颤抖,还是小心的问。
“有血,血味把那些我们眼下对付不了的东西吸引来了。”
“可是,这兔子,兔子我很辛苦……”
“你想要命还是要兔子,”
“可是没兔子,我们会饿死的。”
“我保证再给你找只兔子来,撒手,跑。”谢灵沁猛的一拍徐世勋的手背。
那胖乎乎的手顿时一松,整只兔子落地。
“好歹,好歹,留只腿啊……”
“你以为动物不比人聪明。”谢灵沁拉着徐世勋就要退,见见徐世勋一幅极舍不得的样子,脚一踢就把兔子踢向几米开外。
“我的兔子……”
“走。”
徐世勋拉着徐世勋就往另一边跑,二人刚匍匐在一旁的雪地里,便见前方不远处,几只身形高大,危险残爆的雪狼,将徐世勋辛苦弄来的兔子吃得一干而净……
“骨头渣都没剩下一根啊。”
徐世勋真的快哭了,他不甘心啊,侧眸一看,却见谢灵沁此时那面色白得血管都清晰可闻,而那脸……
“不要说很丑,我会愤怒的把你踢走。”谢灵沁迎着徐世勋的眼视,没有退避,言辞冷淡。
“不丑。”
徐世勋却坚定的摇头,“我觉得灵沁姐姐可美了,比我娘美,比都城任何一个女子都要美。”
“我也这么觉得。”
谢灵沁说,眼底这会子竟有了一丝苦涩的笑。
是啊,她的脸,不知是因为那日落涯的走火入魔,还是因为走火入魔后她妄用灵术,护住余轻逸的胳膊,又还是什么原因,总之……
她毁容了。
------题外话------
人到了绝境,不说兔子,一块饼干都成了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