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五章 论未洲剑修之单身

南颜在佛堂外低眉静等了许久,心想这帝子就是架子大,多半不允她前去打扰,暗叹一声正想告退,却又听佛堂内的帝子出声道。

“既是真字辈的师父,可允三刻。”

“多谢。”

南颜轻舒一口气,好在吃苦大师的辈分高,真字辈属于愁山梵海嫡传三代弟子,她这般要求也算有些底气。

她跨进佛堂前,没有看到宋逐的脸扭曲了一下。

——我在说什么?什么三刻?为什么不说三天三夜?

南颜感到这帝子的压迫感十分强,走路时不由得都小心翼翼起来,从他身边走过,见他目不斜视,微微颔首,提起衣摆跪坐与香案旁的木鱼边,刚握上木鱼锤,就见那帝子唰地一下把手中的剑竖起,吓得南颜一抖。

南颜心想,二哥说的没错,未洲以剑修闻名于世,这帝子的眼睛从头到尾没从剑上移开过,再看他一脸高冷,想来一心向道,多半不会理会她。

于是南颜谋定而后动,坐下来低声默念起了心经。

七步外的宋逐浑身僵硬,虽然已经结丹多年了,冷汗还是不停从后背流下,看似凝视着爱剑,实则是从剑面看旁边佛女。

——她真好看。

两刻钟很快过去了,眼看着香案上的残香没剩多少,宋逐心里有点急,还有点慌,调整了半天内息,硬邦邦开口。

“你什么时候走?”

宋逐说完,整个人化成石雕。

——不是想问她还愿意多留一会儿吗?我说的都是啥?!!

南颜停下敲木鱼的动作,心道这帝子不好攀谈,但她素来不轻易言弃,踌躇片刻,道:“叨扰已久,自当离去,只是贫尼乃承师父所托,欲一悟琴上旧事,可听了这许久,仍不解琴意。帝子凝神于此已久,贫尼厚颜一问,帝子可解我所惑之琴意”

南颜自成佛修以来,一路所修不求破碎虚空飞升为仙,志在斩尽红尘业障,是以佛家诸戒对她约束不大,故而血手观音出道以来,能打诳语就死劲打诳语,上述所言也是她假托之辞。

琴通情,那边宋逐却是一时听岔了。

——你的情意?

宋逐的脸腾地一下红了,闭着眼道:“你再说一遍。”

“……”

在南颜看来,在她问出口时,宋逐就已开始皱眉,神色甚至有点狰狞,最后脸色都气红了,那句“你再说一遍”好似磨着牙说出来的一般。

……我是说错了什么了吗?这帝子的脾气这么大?

南颜对同阶或稍高于她的魔修所向披靡,可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尤其是诸洲之帝子,个个是上洲倾力培养出的天骄中的天骄,她是不敢惹他太过。

南颜也没有办法,只能起身告退:“是贫尼冒犯,这便不打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说完之后宋逐的脸色又白了下来。

南颜快步跨出佛堂,想了想这琴毕竟是少苍所想,还是留下一句:“贫尼在磐音寺挂单,若帝子愿意一会,贫尼会在后山奉茶以待。”

她说完,怕这人再虎着脸,就连忙离开了。

香案上最后一炷香烧尽,宋逐放下手里的剑,双手撑着地面,心情……十分雀跃。

——竟然能约到这么好看的女修,师尊,看来我发挥的很好了。

……

磐音寺后山中大多数禅房都空荡荡的,僧人云游者居多。

南颜一路走来,并无多少僧侣行迹,推开禅房的门,却见嵇炀已久侯多时,见她推门近来,放下手中随意翻阅的佛经,目光由上至下打量了她片刻,道:“被拒了?”

“那帝子忒可怕了。”南颜坐下来有点后怕,问道,“我应该听二哥的话的,只是待在他身边两刻钟,我就感觉我好像影响了他的出剑速度。”

“哦?那他如何反应?”

南颜羞愧道:“再待下去我怕他打我,我就告辞了……少苍,这磐音寺周围有结界防护,我都没看见你从正门走,你是怎么进到寺里来的?”

嵇炀道:“我自称是道生天门徒,同你相识,他们便放我进来了。”

很多时候南颜怀疑他根本就没有失忆,但每每问到时,他又一丝口风不漏,她很想详问他,但又想到是自己强挽他一同行走的,便想等到时分别后再解心中疑惑。

“罢了。”南颜又道,“寺里的方丈和我那吃苦师父是相识的,方丈倒是好说话,言圣琴乃子洲所赠,本既不属寺内,往时也甚至有人上门欲求,寺中也并不是不允,只是圣琴有灵,擅动者必遭反噬。”

嵇炀嗯了一声,重新拿起那卷佛经,道:“听狂与病酒,其主均为琴道大成者,病酒即便无主,也不愿屈就庸手,若想收之,多半是要经些考验。”

南颜:“你都这么说了,要不要试一试?我敲木鱼给你伴奏。”

“……”

琴道其实并非嵇炀所长,只是彼时地位决定,君子六艺均需精而通之,之所以不惧病酒考验,实是因为他曾蒙人教授时,弹过这琴。

那时,师者尚未有失其心。

“少苍?”

嵇炀收回略略飘远的神思,道:“寺中与未洲帝子有约,由他独占圣琴参悟三月。寺中僧人好说,说服帝子怕是不易。”

南颜听他这么说,便道:“哪能真等这三个月,我后来约那帝子来喝茶论道攀攀交情,如果他今晚不来,我明天再去磨他一回,再不行,我后天再去磨他。”

嵇炀定定地听她碎碎细语,忽而抬手将她脸颊边垂落的一缕发丝拢到耳后,道:“阿颜。”

南颜抬头道:“怎么?”

“你已不是稚子童蒙了。你以佛修自诫,可凡尘俗子,几人能禁得起你这般磨?”

“……”

南颜忽然就不敢说话了,她感到嵇炀稍稍抵近了些,在她耳边不远处温声细语道。

“我也是会生气的。”

南颜忽然发觉了一件事。

她一直以来把嵇炀视为兄长,如果对方当真是失忆的,那她从鲸舟上与他相见以来,种种粘着他的行径……简直就像是个六根不净的轻浮女尼。

她待少苍,年幼时或有儒慕之思,秽谷一别后,到如今却已全然化为满腔愧悔,粘着他巴着他,也不过是想同他多说些话,想让他找回些旧时的记忆。

可少苍是怎么想的呢?从前的他还真实一些,现在相处也有多时了,他却总是无法坦诚以待。

气氛一时凝滞,正不知如何开口间,南颜忽察一股气息来了禅房外,来了之后竟也不说话,仃立在门外。

“是那帝子……竟然来了。”南颜抬眼一看,外面天都还没黑,连忙拉起嵇炀把他推到一侧屏风后。

嵇炀轻叹一声,道:“早知便看破不说破,才说破,这便忘了旧人。”

南颜又把他往屏风里推了推,道:“你用银鲛珠藏好,别说了。”

“为何?”

南颜数度张口,半晌,憋出来一句:“……坏我修行!”

她说完,转身去开门,不知是不是听错了,总觉得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南颜深吸两口微凉的空气冷静了一下,重新挂上一副六根清净的神态,一开门:“帝子愿意赴约,贫尼不胜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