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听着胤礽说话,只觉他这孙儿的性子经了一遭难竟是愈发孤拐,一板一眼的规矩之间生生将祖孙二人疏离为君臣之距,心下又叹又恼,有心开解一二,可倚床而坐的青年神情疲懒,他不免又有心软,暗叹一回这孩子定然同他那不让人省心的儿子一般好逞强,且今日还有事情要他劳神,左右这孩子要在乾清宫住上一阵,不必急在这一时片刻的。康熙嘱咐了侍从好生伺候着,给雅尔江阿递了个眼神,便起身离开。
“恭送皇玛法。”吐出这句话,也不管康熙是否离去,胤礽勉力撑了身子欠了欠身,复又闭上眼躺回床上。
听着康熙同弘晋一问一答间的生疏,雅尔江阿抿了抿唇,眨眼遮去心底嘲讽,守住心神,转眼扫过室内。幼时他来寻胤礽玩闹便是在此间,一晃经年,这屋里头的用具情形倒是一如当日,只另一人已不在!雅尔江阿只觉眼睛一酸,心头一痛,太子……胤礽!刚过不惑之年,曾经说过要照拂自己一世的人就这样撒手去了,徒留我们这些人满心伤痛,你是后悔曾经的执拗豪赌了么,还是,到底最后的时候仍要任性一回!
可是,弘晋伤至如此模样,弘晰一人如何为咸安宫中诸人撑起安稳的栖身之所!
康熙的意思他懂,不过是要他待人耐心些,莫要让弘晋太过费神,只是,皇上啊,若是有心,您亲自审了那一日随行的仆从不是更为妥当?何苦要他这个正在操持太子葬祭之事的宗人府宗令来查此事!
侍从悄声退下,胤礽却听得出此间尚有一人,阖眼假寐半晌仍是不见那人离开,只得睁眼偏头去看,却见雅尔江阿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面色怅然的盯着榻边矮几上的一套茶具出神,是了,曾经他们三个在这屋里煮茶说笑,三人非得挤在一张榻上……思及往事,斑驳记忆让人神伤,胤礽不由得就叹息出声。
雅尔江阿看了胤礽一眼,想了想还是起身唤了侍从进来,在侍从安置在床前的绣墩上坐了,语气平淡:“弘晋阿哥可还记得那日坠马前后身边人物的不妥之处?”早些时候他被康熙召进宫来,尚未进门,就听梁九功的徒弟魏珠同他说隔间内正坐着两人,他素来与那魏珠并无交情,忽得人如此殷勤,想来该是康熙的暗示,而后得知那两人即将奉旨与他共查弘晋落马一事,果然皇上早就不放心他!
胤礽于近处再看雅尔江阿,愈发心酸,眨眼忍下酸意,道:“记不得了,只是那日我乘的坐骑原是说好要给我二哥用的。”好容易将雅尔江阿从夺嫡之争里头摘出去,万不能再将人扯进来!
雅尔江阿眯起眼睛,盯着胤礽,沉声道:“不知弘晋阿哥可否详解?”原本是冲着弘晰去的么?虽然弘晰无事,弘晋也保得性命,可那主使者的另一个目的却是达到了!
“那日出宫还愿的人原该是二哥,只是当时皇玛法传唤二哥说话,便由我去了。”胤礽忍不住盯着雅尔江阿细细打量,明明上回见着的还是风流不羁的潇洒王爷,什么时候竟也常做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他还是喜欢看雅尔江阿笑。
雅尔江阿却被胤礽的眼神看的一阵阵恍惚,不知道是他今日病症又重了些,还是故地重游让人睹物思人,毕竟,弘晋到底是他二哥的儿子,总有五分相像,不在相貌上,性情相仿也是正常。
看着雅尔江阿的样子,胤礽到底有些忍不住,然而顾念着尚有侍从在此,只得伸手指了指茶盏,守在一旁的何良见胤礽动作,忙上前奉上温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