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沽三煞(八)

那日离开后直接飞回了长泽山,人间七八月的天气,山上寒冷孤寂,三清观在层层白雪里长眠。晏玄非的第一次用轻功飞上去,路上飘起了鹅毛大雪,一如当年去来时,也是这么匆忙的落。

十五怕再问下去不自在,遂没继续追问,毕竟晏玄非的故人他定是不认识的。

室内过于安静,十五和他对视许久,青年目光平淡没什么情绪。十五转眸间,余光扫到晏玄非腰间挂着的扇子。

他挑眉问道,“晏公子,你说我们的师徒情分还作不作数的?”

晏玄非皱眉,“莫要胡言。”

“那夫妻呢?”十五挑眉,“好歹也双修过——”

晏玄非双眼一沉。

“罢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十五当他是生气了,很是委屈的找了个台阶扶自己下,“公子清心寡欲,气质高洁,我尚有自知自明,高攀不起。”

晏玄非继续支着脑袋看他,许久没说话,静静地凝视这嬉笑的青年,忽的扬起的唇角。

“诶!”十五自然没错过那极是浅淡的笑意,漾开山间霜雪般的温和,极是好看。

“也是会笑的么?”

晏玄非抿唇错开了视线,望向茶水,“可还要再煮一壶?”

他正要去拿银筷时,十五先他一步换了新茶新水,小火烹制。

二人都没说话,像是在等着这壶水开一样。

气氛恰到好处的温和,随着茶烟升起轻薄的倦意。连睡了三天的十五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随口找话说,“晏公子,你自烛山而来。”

“恩。”

“那你有听过一个名字么?”

他答,“什么名字?”

十五绷直了声音,透着股期许与紧张,“清歌。”

晏玄非眼神微动,望向面带焦虑的焦十五。他喉间蓦地发干,像是没听清十五说的,许久后才出声,“谁。”

“清歌。”十五又念了一遍那个常在梦里出现的名字,“或许他的字是清歌呢?”

“字么?”晏玄非声音比平常冷了很多,顿了好久才道,“未曾听过。”

十五难免失望,想来烛山门生众多,晏玄非未曾听过也是正常,可心里聚起的压抑和难过是从何而来。

青丝从登云冠里落下来,垂着眼睫,看不清眼神,让晏玄非身上少了白日的傲气,多出慵懒的雅致。

他突然说道,“可记得他的相貌特征?”

对面青年懊恼地摇头,梦中从未看清过师兄的样貌,只记得是个瘦高的黑袍背影。

十五语气坚定:“若是相逢,定能一眼认出来。”

这次晏玄非再没多说一句话。

许久没听到这人说话,十五问,“晏公子?”

室内茶香,烛火微明。

十五幽声,“是睡了么?”

拨着炉中细火,他拿手扇了扇茶烟小声嘀咕,“要是困了怎不与我说?”还让他一个人叨扰了这么久。

移眼去看这人,还真就撑着脑袋睡着了。

他起身凑过去,半蹲着晏玄非身前。

睫毛像面小扇子遮下来,还是能看出眼底一片青黑,这几日他肯定没得空休息,一来为自己传功消耗修为,二来还要受梦魇惊扰,半夜煮茶?

想到煮茶,十五便有些哭笑不得,又不会有谁来,一个人煮茶至天明又是何必呢?

没由来的叹气,弹指熄了炉火,又一拂袖灭了房里的灯火,十五蹑手蹑脚的往门边走去。

手刚放到门上,十五又转身走了回来,行至窗边那桌前,站了许久见晏玄非呼吸均匀平稳,没有醒来的征兆。

他俯身下去,长臂穿过晏玄非的腿弯,右手扶着他清瘦的后背直接抱了起来。

他知晏玄非清瘦如柴,抱在怀里大概就跟一把骨头似的,等真正将整个人完完全全的抱在手里,说实话还是有些重量的。

十五每走一步心头不可寻的微妙就多一分,从桌边到床榻也就十来步,比晏玄非身体重量还要重的情绪压了下来,这种感觉在漆黑的室内被无限放大,说不出的诡异。

赶紧将人放在床上,十五直接跳出了窗口轻功飞走,将那占据胸腔的莫名情绪甩在脑后,他脑混乱空白。虽然他是个断袖,但晏玄非中高资质的,明显不是个好驾驭的对象!

客栈。

晏玄非突然睁开眼,转头看向远处,今晚月色真好。

一如当年,傅良夜离开的时候从不会关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