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华妤笑了下:“那倒没有。你爹信他,将他举荐到这般高位,就说明他有可取之处。但这人吧,”她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明明是个带兵的,居然比读书人还古板。这三年来,你在塞北,粮草不断,都是靠他。但也是这三年,他每次见我,都要横鼻子竖眼一瞬,又想起我是天子,将表情压下——”聂华妤不怕这种将所有心思都放在面上的人,后来侧面打听,得知刘江源对家中子女的态度后,更是安心。一个能让所有女儿足不出户、在绣楼上生活的人,对明堂上的少女天子,能保持起码的敬重,已经很不容易。
纪琳琅目瞪口呆:“不会吧。”她没太和这个刘世叔相处过,还真不知道这些细节。
聂华妤已经说起下一人:“刑部尚书,张浩昌。这人挺有意思,能和顾乐康成为私交好友。”天子想了想,“听说,这两人常去平康。”
纪琳琅不明所以。
聂华妤一顿,无奈地提醒:“不知道平康?那‘银釭斜背解鸣铛,小语偷声贺玉郎。从此不知兰麝贵,夜来新惹桂枝香。’知不知道?”
纪琳琅似懂非懂。
天子到底是女郎,面皮薄,实在没法在将军面前直说出口。她快刀斩乱麻,直接进入最后一个人:“工部尚书,庆云。今日那张弹劾顾乐康的折子,就是他上的。能一路到我眼前,大约收买了不少人吧。”说了一半,聂华妤又笑了,悠悠道:“我这天子,当的还不如李后主。”
大致顺完了思路,纪琳琅收回思绪,开始研究周边环境。
她有点……迷路了。
哪怕是在长乐城中长大,给天子讲过城中大街小巷,也不意味着,她真的熟悉长乐的每一条街道。
纪琳琅很理直气壮地想,虽然她不太清楚自己此刻到底绕到了哪一坊,但天子允她在城中纵马,多绕一会儿,总能回去。
夏日天黑的晚,即便如此,纪琳琅晃来晃去,也到了晚间。
她许久未回家,不免有些近乡情怯。
父亲不在了,母亲不必再担忧丈夫,却要继续担忧女儿。这会儿女儿回到长乐,却久久不归——想到这里,纪琳琅一下子自己不孝。
她看着天上亮起的星子,大致辨别了方向。随即挥起马鞭,加快速度,在愈发空荡荡的街道上奔驰而过。
马蹄哒哒,落在青石板上。
这么走了一阵,纪琳琅忽然勒马。
她位置高,能看到远方的一片灯火。那似乎是个极热闹的地方,虽然还有距离,可纪琳琅已经听到其中传来的说笑声与歌声,甚至有隐隐约约的酒味。
将军愣住了,手里握着缰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又抬头看天上明星,见到薄云飘过,遮住一点月色。眼下这光景,真像是那些志怪话本,迷途的书生无意间闯入妖怪洞府,被美貌的女妖迷了心智,在洞府中醉生梦死,后来果然被妖怪吸血剥皮而死。
纪琳琅想的心慌,好巧不巧,又吹来一阵风。
那点风带着夏日里难得的凉气,从她颈边刮过。纪琳琅一个哆嗦,心中下了决心,要绕开前面的群魔乱舞。
有了星斗指路,她不再有走错方向之忧。不久后,果然远离先前那歌舞繁华的地界儿,到了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