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移世易

“画龙点睛,则龙腾万里。若说首饰没有生命,那就由制作者去告诉世人它们也如一片叶一株花,从生到死,不可复制,不可再造。”

“一朵花何时绽放,精魄能存世多少年?传世的作品乃心血凝成,为何不能独一无二、身价百倍?”

钟木听得似已痴了,良久回过神来,望向谢微,心中尚有犹疑,试探道:“圣贤有言,奇技淫巧,不足取之……”

“先生可闻麻姑之名?麻姑曾言:三见东海为桑田。先生以为,沧海桑田多少年轮回一次?”

钟木一愣,随口道:“仙人永寿万年……沧海桑田,或许三千年一变更?”

谢微心想:地壳运动以亿年计,除非你围海造田。却不曾反驳,反而从容道:

“故此,尚书之言,距今已近三千年,历经沧桑变幻,不合时宜也是有的。”

钟木注目而视,既诧异这位女子指摘先贤之言的大胆,心中又着实痛快。他精于技艺,且引以为傲,但似他这般巧匠终究是不入流的。人人有所求时,或许还给三分薄面;若是当真以势相压,情势不如人,忍气吞声外也是别无选择。

世道如此,心中却难免有不平。

钟木幼时,尚未家道中落,他也曾走上求学科举之路。十五岁童子试下场,连过县试、府试两场。

院试时却遇到一位大人,不喜他的个性,与同僚言道:“次子年少轻狂,尚需打磨心性。”是以原本是案首之选的才子,竟因如此荒谬之论而落第。

钟木被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当时就心灰了大半。归家之后,不想一两年间,双亲俱殁。他守孝期间,整日忙于操持俗务,课业俱已放下,后听闻这一年的院试仍是三年前那位官员主持,索性淡了这心思。又因家中渐渐入不敷出,更名改姓靠祖传的技艺混口饭吃,不想竟渐渐有了些名声。

所谓性情乖僻,孤傲不合群,也不过是未展平生之志,不得抒怀,此为谢微所尽知。其中亦有分别:有的人志大才疏,可笑可叹;有的人却如剑在匣中,求一飞冲天的机会罢了。

待朱掌柜送钟木离去后,谢微唤柳采薇来与程蕙兰芝二人相见。

柳采薇早已在候着,入内见了谢微盈盈一礼,道:

“叶依见过姑娘。”

在萧夫人处,她已说了无意让柳采薇改名。只是这柳家姑娘倒是个聪明的。萧夫人的一句话,已让她猜出或是名字与东家有所妨碍,故而自己更了名,却不知为何连姓也改了。

谢微心念稍转,多少猜到了些许缘故,仅是瞧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她唤兰芝近前道:“这位叶家姐姐与她的妹妹住在后头那条巷子里的一处宅子里,离铺子不过几百步路程,你可搬来与她同住,或是不辞辛劳且归家去,每日往返,都由你自己拿主意。”

兰芝睁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见眼眶慢慢地红了。她纵是早熟懂事,毕竟年少,心中最大的牵挂也就是仅存的血亲了,内心实则不愿分别。但如今供人役使,不愿坏了规矩难以自处,怎知姑娘竟如此心细,且为她谋划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