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对女孩子都是富养的,府中的学堂更有专为姑娘们聘请的夫子,诗书礼仪都请人教着,道理上更是分明的。其中也有长辈的殷切期望,想着府中几位姑娘都能高嫁,再不济也选个读书上进的,或许能一朝高中鱼跃龙门。
他们这样的人家,一辈子吃穿不愁,也就盼着挣个体面了。故而长房长孙放着偌大的家业,不着急接手,反而一心扑在书本上,一大家子竟无半句闲话,都盼着谢珩早日考取功名,能够光宗耀祖。
谢微稍坐了一会儿,就辞了二妹妹,往三房去了。三夫人早早就候着了,见了她,笑吟吟地拉着手哦寒暄了许久,才肯放开让她寻三妹妹去。
三姑娘谢芷方才十岁,或许是打小没了亲娘的缘故,性格较为内向,让人一眼就能瞧出就与言谈爽利的三夫人不似母女。她原也跟着谢菀一起读书,但毕竟小了三四岁,学得很是吃力,跟不上堂姐的进度,倒是在女红上颇有天分。如今三夫人的心思都放在小女儿身上,谢芷也就安分守己,每日里做做针线活,竟是连学堂也不愿去了。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谢芷既自得其乐,三房也未曾短缺了她的吃穿用度,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谢家不拦着女子上进,但女子安分守己也未必不好,说不定那些中等人家还有愿意高看一眼的。
谢微与堂妹不熟,只是见谢芷似乎对她有些敬畏又有些依赖,拉着她看那些针线活时也有几分怯怯。虽觉得伤了小女孩的心不好,可她是真的不知该如何与堂妹谈论女红。
若说不愿与谢菀谈论诗文,一来是她不会做古诗,二来她自幼读的书、学的文,都是五千年历史沉淀下来的精髓中的精髓,眼界高了,等闲之作自是入不得眼。纵然想违心夸赞几句,竟不知挑哪点来夸才显得真诚。
可若要她谈论刺绣,她才真真是恨不能夺门而逃。
一个字,不懂。
这回谈首饰也不可了,就谢微今日所见,谢菀穿的戴的,不少都是谢芷未曾得见的。
谢府的姑娘们虽说份例都一样,但二夫人毕竟只有谢菀这一个亲生女儿,手头但凡有的,都尽着她挑了。就好比谢微在府中时,谁敢与她一较风头?
若还是她生活的现代,没有别的话题时,女孩子们还可以聊聊护肤品化妆品。但古法所制的胭脂水粉,谢微一概不了解,也看不出品质优劣,只怕一开口就要露怯。在家中晨起梳妆时,她也不肯敷粉,好在年轻底子好,略略描眉点唇,已是容光照人。
沉吟片刻,她还是将话题转回到女红上,婉言道:“母亲寿辰将至,我素不善女红,可否烦劳三妹妹绣一副寿礼?”
谢微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完这句话,以谢大姑娘的身份,即便理直气壮地说不擅长女红,府中谁敢妄议半句?即使人有失手之时,碰巧那位谢大姑娘是女红娴熟的,旁人听了只会说大姑娘自谦,三堂妹只会想着大姐姐谦让是有意成全她。总之,一句话伤不到她分毫。
而在谢府中,若想得了大夫人亲眼,可不是一桩简单的事;故而人人皆知,在大姑娘这儿讨得了好,那就算得了造化了。故而,三姑娘身边服侍之人,听了大姑娘的话,可谓惊喜过望了。谢芷的乳娘连忙悄悄推了姑娘一下,催促她早先应下来。看在谢微的份上,即使大夫人不能无故插手三房的事,但只要心中记着一分,将来对谢芷也只会有好处。
谢微将这些个举动都看在眼里,觉着不似大户人家应有的规矩。心中想三夫人如此精明强干的人,在三姑娘屋里的事上却似有些尽不到心。
谢府虽说人口简单,这人际关系一时半会也难理顺,与堂妹们的亲疏远近,亦难拿捏妥当。若是那等要紧之事,她并不敢随意承诺,其余的小事上应允堂妹们一些好处,想来无伤大雅。
按理说见过了三妹妹,免不了要去瞧瞧四妹妹。但四姑娘还不足岁,幼童最是娇嫩无比,三婶先前在长房说的话犹在耳边,四姑娘是三房的掌上之珍,平日里生怕有个磕碰闪失的。谢微思虑过后,索性托人给三夫人带了个话,就当作是辞行了,出了三房的院落,领着两个丫头往回走。
也或许是家中长辈们的爱护,让她真有在自个家中的感觉,不觉恣意了许多,不再小心谨慎唯恐行差踏错半步。
殊不知落在谢府家人们眼中,这才是谢家大姑娘在家时的风范。
子衿笑问:“姑娘也该乏了,可要择一处歇歇,还是回夫人屋里去?”
谢微的目光在谢府的景致上流连,漫应道:“先回我的书斋。”
在家时住的院子依然为她留着,专门候着姑娘归宁时歇息,文房亦是时时有人打扫,勤拭尘埃。推开门,一切恍若主人不曾离府一般。
而此刻,窗明几净的屋内,已有一人候着了,见了谢微笑道:
“妹妹让我好等,怎拖沓这么久才过来?”
谢微先前见到兄长谢珩递的眼色,不知怎的,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如平常那样约了在此处说话。因而此刻见到他,并无意外。
若说这是亲兄妹独有的心灵感应,缘于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或是血缘羁绊,那么,换了个灵魂依然管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