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皆知,状元有多值钱,尤其还是少年状元,竟也没有冒出个公主来截胡。
这自然是顽话了。纵观几千年历史,二十岁以下的状元郎固然世所罕见,但有史料记载被招为驸马的状元更是屈指可数。
谢家虽是富豪之家,但并非显贵。如此天纵之才,又是品貌俱佳的少年郎……这等好事,竟是落到了商贾之家,真是纳罕。难不成,她这个夫婿还真是她的父亲“榜下捉婿”得来的?
要说到门第,她家姓的这个谢,在历史上留过显赫的一笔。比如淝水之畔写就的千古之战,比如让诗仙李白做出迷弟姿态的那位山水诗鼻祖。
即便是不通晓文学历史的人大约也会背上一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而眼下他们这个谢家,当真也就是寻常百姓了,不知往上翻八十代族谱,能不能和那个谢家攀上一丝半点关系。
姓在谢微眼中不过是一个字符,承载不了太大的含义。比如她的夫婿姓李,听说李是当今国姓,天子姓李。然而,即使没有背过百家姓“赵钱孙李”,也知道李是大姓。大街上一眼望去,十个人里拉住两个人来问,大约一个姓李,另一个自是姓张了。
以上当然是玩笑话。只是说起姓李,就以为与天子同宗,岂不大谬不然。
然而,即使谢微觉得谢二姑娘要比李大夫人听起来有身份得多,仍然改变不了她们谢家“三代无人入仕、功名止于曾祖父考中的举人”这一事实。
言归正传,她的夫婿是李家长子,远赴京城参加春闱,高中会元,成为了谢家的乘龙快婿。谢家老爷挑了许久的黄道吉日,嫌下半年的吉日都太远了——可能也是怕被人中途截胡,于是抢着定下了上半年唯一一个适宜婚嫁的日子,等到殿试一过就成亲了。
李家二老远在千里之外,赶不上儿子拜堂成亲,索性打消了来京城的念头。谢家老爷夫人心中亦有歉意,对这位女婿的态度,在原本的小心翼翼之上,更多了十二分的周全妥帖。
正如此刻,谢夫人的话里头也透出些意思,委婉地劝女儿在夫婿面前不要骄矜太过,莫要看李家以前家境清寒就对夫婿生出轻视之意。谢家财大气粗,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不怕贴补女儿女婿家用,而是唯恐女婿不乐意用他们的钱。
谢微且听听,也没有十分放在心上。
学识才干,见识气魄,或许不择贫富。然而居移气养移体,乃是数十年的生活细节潜移默化,浸润在吃穿用度的各个方面。
以她所见,她那位夫婿可不是贫寒之家能养得出来的。
好在谢夫人很快又转了话头,谈起她的嫁妆,问她生活可还如意,若短缺了什么,尽管说出来让娘家送去。
谢微悄悄乍舌,那样的嫁妆还嫌不足,除非是皇帝的媳妇、宰相的千金了。
谢家长房仅有正室夫人所出的一子一女,从来都对他们兄妹二人一视同仁,就连家产继承上,也决意由兄妹二人平分。考虑到家中店铺田产多由她兄长继承,就在其他面上补足了,甚至是有过之无不及。比如现银一分为二,一半供家中生意周转不时之需,一半给她添妆;而珠宝玉器之类,不计其数,竟是尽数都给了她。
如此大手笔,谢微只想说,幸亏她出嫁在兄长成亲之前,不然她的嫂子纵是个大方人,也难免不记上一辈子。
然而不用父母明言,她心中也自知,纵使她父亲是一家之主,家中大小事皆可拍板,但她能带走长房的过半家底,也离不开兄长豪爽且爱惜胞妹、对此并无异议的缘故。
家中事叨念了几遍后,谢夫人可算是停歇了下来。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想着她已为人妇,将来也会为人母,心中百感交集,伸手将她揽在了怀中,感慨不能成言,方寸之间,惟有独属于母女间的亲昵。
谢微能体会得到这慈母情怀,穿越前,她们这代人多是独生子女,长辈的期许与疼爱都倾注在一人身上,又没有古代的诸多规矩,正常的家庭中子女与父母亲相处更为平等融洽。身为女儿家,诸如撒娇撒痴之类,无学自通都是一把好手,直教谢夫人恨不能把她揉进怀中,怎么疼都嫌不够。
心底却有一种酸酸的情绪,只有她一人知道,那是对过往二十多年亲情的思念,此刻躲在这位慈母的怀中,放任一瞬间的泛滥。
忽然从屋外传来了爽朗的笑声,打断了她的放纵。谢夫人闻声迎了出去,谢微则低声吩咐侍女为她整理衣着妆容。
方才收拾妥当了,谢夫人领着几位盛装华服的夫人,在婆子丫鬟的簇拥下迈了进来,一时间满屋子的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谢微的注意力却被一人吸引住了,那位在谢夫人身后探出头来、对她挤眉弄眼的英挺少年,看着有几分眼熟的,不用说,就是她的同胞兄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