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娘身手利落,立时下了梯子,提起裙据,快步走至后门,接着半蹲下来,继续朝那晁四郎窥去。而一旁的唐玉藻虽不明就里,但想了一想,也提步跟到徐三娘后头,眯起狐狸眼,透过那细细一条门缝,一心想看看这徐三娘到底在忙些甚么事儿。
徐挽澜蹲在门后,眼瞧着那晁四郎拈起银锭,不由得心上稍安。可谁知那晁四郎拿着银锭,细细端详着那莲形瓣纹,摩挲两下之后,便又将那莲花银稞摆到了地上。接着,这卖花郎复又倚着砖墙,仰着头,看起了天来。
夏夜里蚊子多,他生来细皮白肉,自然招了那蚊子觊觎。这郎君倚坐于地,这才没一会儿功夫,他这通身上下,但凡赤露在外的地方,无论是胳膊腿儿,还是那眼角眉梢,全都被咬了大大小小的红包儿,痒得这郎君微微蹙眉,不住抓挠起来。
徐挽澜见他迟迟不拿那银锭,心上不由一叹,暗想这卖花小哥,倒是个含霜履雪的正人君子,也算是不受嗟来之食,不饮盗泉之水。眼下他被蚊子咬成这副模样,接着约莫还要淋场三更急雨,可他却还是不肯收下找莲花银稞,再去找那阿母求情。
唐玉藻立在后头,眯眼打量着这卖花郎,接着又见徐挽澜唉声叹气,真是好一个怜香惜玉的多情种,看得这唐小郎心里头又泛起了酸劲儿来。他强自笑着,细声细气地道:“三娘,奴都闻着那白粥的香味儿了,那妇人多半是做得差不多了,娘子要不要去那灶上瞧瞧?”
徐挽澜却笑了笑,温声应道:“玉藻你若是饿了,只管自己舀一碗吃便是,不必等我。在赵阿姐这院子,反正阿母不在,也没人盯着你守规矩,那便也用不着讲规矩了。”
唐小郎绞着帕子,却是别扭着不肯去吃,只低低说道:“规矩既然是规矩,那无论何时何地,无论阿母在否,奴都是要好好守着的。”
徐挽澜笑了一下,便也不再强求。她揉了两下眼,强定心神,逼着自己驱散醉意,接着立起身来,推开门板,先佯作慌张,四下寻觅,装作是丢了银稞,十分惶急,接着抬眼看向那晁四郎,眸中一亮,这就疾步上前,弯下腰来,抓了那银稞在手,演得像模像样,口中喜道:
“哎呀,我那奴仆不知事,与我闹着玩儿,一甩手就将我这宝贝疙瘩,咣啷一下,就扔到了墙外头,不曾想竟是被你捡着了,我……”
唐玉藻在门后听着,心里头憋着股气,扶着门板,瘪着嘴儿,暗自埋怨道:你这小娘子,费这么多功夫,在这儿怜香惜玉,疼燕悯莺,却也不肯将这怜惜疼悯分奴一成,还教奴去补锅匠的脊梁,替你背这等黑锅,也不知该算作多情还是无情,真是教人衔恨生怨。
他歪着身子,努着小嘴儿,没好气地斜睨着徐三娘,便见徐挽澜装模作样,假意眯眼细看,扮作是认出了他,接着又是一喜,道:“这倒是巧了,却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