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乌黑的杏眼亮得吓人,像是盛满星星,“爸爸妈妈,我飞起来了!”
那一瞬间,阻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唐妈想着,就放手让她做吧,所有的后果他们都给她兜着。
时隔十几年,唐妈还是忘不了女儿当初那个眼神,可现在心境不一样了,现在的情况是她兜不住了。
唐婵爸爸已经不在了,这么高危的职业,她能活多久还不确定,要是她也不在了,谁能保护她家姑娘。
确诊以后,唐妈比以前要敏感,时不时会回忆起女儿受伤的画面,那种感觉,无异于割刀剜肉。
凉风吹过,唐妈说道:“你喜欢滑雪,妈妈也不阻止你,以后当爱好行吗?咱们不当职业滑手了。”
见唐婵沉默,唐妈又说道:“世界顶级大赛的金牌你都拿过了,也没有遗憾。”
“你身披国旗,为国争光,妈妈为你骄傲。”唐妈的眼圈发红,“但是也够了吧,你浑身上下哪儿没有伤?进了多少次医院?以前有爸爸妈妈陪你,以后呢?”
她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低声说道:“婵婵,退役吧。”
唐妈性格刚强,说话也直,在家里她的话就是圣旨,她习惯性地下圣旨,唐婵也听她的话。
这是唐妈第一次像这样耐心温柔地和唐婵谈,也是唐婵第一次不听话。
唐婵抿唇,“妈妈,我想继续。”
叹了一口气,唐妈看着女儿的眼睛,“再想想吧。”
谁也没能说服谁,唐婵送妈妈回去休息,自己也在旁边的床上躺下。
窗帘厚重严实,皎白的月光一丝也照不进来。
唐婵每晚都睡不着觉,已经成了习惯,她不敢翻身,怕发出响动影响妈妈休息,只能干瞪着眼,盯着洁白的天花板发呆。
突然想到复健那段时间教练给她打的那通电话。
你为什么滑雪?为什么比赛?只是为了赢吗?还有……为什么想继续呢?
唐婵想不通。
她刚才说得坚定,可也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
更多的是害怕跳出舒适圈,训练比赛对她来说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必备,她想象不到有一天不做这些。
唐婵的心情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复杂过,她无比渴望在白茫茫的大雪里翻转飞跃,也无比恐惧大跳台下的黑暗悬崖,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吞噬掉一样。
胃里一阵翻涌,唐婵脑袋一空,有种强烈的想吐的欲望。
担心发出动静影响旁边的妈妈,唐婵闭了闭眼,硬生生忍下去。
后来迷迷糊糊不知道想了一些什么,睁眼到天亮,司机已经到楼下,唐婵去基地训练。
坐在车里望向窗外快速后退的建筑物,唐婵恍惚,觉得昨天那种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她整理好自己的装备背包下车。
每年赛季是十二月到次年三月,运动员连续参加各大赛事,进行高强度比赛。
赛季结束回国,四月份是一个过渡期,国家队主要安排运动员们进行恢复性训练,包括心理测试、物理治疗和运动训练恢复等,让运动员从高强度的比赛中缓过来。
恢复期是他们训练计划中最短的一个阶段,也是最轻松的一个阶段。
今天上午的拉伸训练完后,队里开了一次会。
上个赛季的比赛刚刚结束,所有人聚在一起进行对上一赛季比赛的总结研讨。
助教和技术人员把所有运动员数据和比赛回放视频放在ppt上,先由运动员自己总结,最后各队的主教练再总结。
对于队里的运动员来说,虽然轻松但这是一个比体能训练还枯燥的过程。
开了四个多小时会,总算结束了。
唐婵抱着自己的本子从后门出来,在走廊的时候,肩膀处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转头一看,唐婵惊讶道:“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面前的人眉目俊朗,侧脸棱角分明,寸头,小麦色皮肤,眉骨处还有一块明显的疤痕。
魏乾笑了笑,“昨晚赶回来的。”
作为国内男子u池单板滑雪第一人,魏乾也是唯一一个被邀请去参加xgas的单板滑雪运动员。
就他一个人飞去瑞国,比完赛直接回来。
魏乾今年二十五岁,和唐婵一样,十七岁的时候第一次参加冬奥,同样年少成名,天赋成绩不在唐婵之下。
遗憾的是,魏乾已经参加过两届奥运,却都没能夺冠,以微弱的劣势落败,在这之后的比赛,他拿到包括世界杯、世锦赛、激浪巡回赛以及xgas等所有比赛的金牌,独独少了那枚奥运金牌。
在队里,唐婵和魏乾算是比较熟的了,她家和魏乾家做过一段时间邻居,两人小时候也在一个滑雪学校训练,到现在已经认识十几年了。
魏乾手里拿着一个方盒,像是随口一提,“杨教练呢?”
“我们队晚上要去聚餐,她说在门口等我。”唐婵回答道。
瞥见魏乾手里的方盒,唐婵难得敏感一次,或者说,做过太多回,已经习惯流程了,“要我帮你转交给她吗?”
魏乾点头,把方盒交到她手上。
“那——”唐婵接过来,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老婆就麻烦你照顾了。”
魏乾护理板的手艺一绝,唐婵每回给他跑腿都记得要跑腿费。
“行,明天拿过来。”魏乾失笑,揉了一下她的脑袋。
队内聚餐,唐婵收拾好东西就来到门口。
她把捧在手里的盒子递给杨采薇,“姐,给你。”
也没说是谁给的,但杨采薇却沉默不语。
把盒子放在一边,杨采薇又恢复平时的大嗓门“磨磨唧唧的,等你半天。”
看到唐婵手上那枚婚戒,杨采薇又想起唐婵昨天报到时说自己结婚了,不由地问道:“你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