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浣衣局出来,穿过西南角楼,经过长长的西二长街,就到了西六宫之一的昭信宫了。前世时,楚婕妤就住在这里。曲烟烟从这条路上不知走过了多少遍,闭着眼都不会走错。
她曾经无数次预想过,经历了一场生死,姐妹重逢时会是怎样的情景?最担心的就是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热泪盈眶,因而露了形迹。
可是现在,她跟在丹桂身后,一路行至昭信宫外,想着马上就能见到亲爱的姐姐了,不知为何却并没有多少激动,反倒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沉沉的情绪萦绕心底。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近乡情更怯?
曲烟烟停下脚,抬手把微乱的发丝拢到了耳后,又把身上那件破旧的粗灰衣裙扯一扯平,等着丹桂去叩响宫门。谁知丹桂却根本就没在这儿停留,而是昂首挺胸地从宫门前一径走了过去。
曲烟烟一愣,连忙追上去问:“听管事嬷嬷说,昭仪娘娘是住在昭信宫的,难道不是这里?”她指了指宫门上的牌匾。
“那都是哪辈子的事了?”丹桂不耐烦地回头拿眼剜她,又抬头斜睨了那匾额一眼,心中的得意油然而生,忍不住就要卖弄一番。
“以前咱们娘娘还是婕妤的时候,的确是住在这儿。那时候娘娘位份低,这宫里人又多,谁都能踩咱们一头,哼!可现在不一样了,咱们娘娘晋位了,已经搬去别宫里居住了。那边没有主位娘娘,咱们楚娘娘就是一宫最大,这回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搬家了,没有主位娘娘……?
曲烟烟试探着问:“是搬去郑贤妃的景义宫了么?”
景义宫也是西六宫之一,和昭信宫毗邻,搬到那边去倒也近便。
丹桂听了这话,一副十分意外的样子,翻着白眼珠子瞪了她一眼,不耐烦道:“景义宫出了郑贤妃和万美人那两个祸害精,多晦气啊,搬那儿干嘛去?”
“那就是搬到……淑妃娘娘的栖秀宫去了?”曲烟烟抬眼看着丹桂,脚下微顿。
“没错!去世的楚淑妃和咱们昭仪娘娘是亲姐妹,楚淑妃这一走,昭仪娘娘疼得肝肠寸断,眼睛差点都哭瞎了!栖秀宫养了一对芙蓉鸟,那可是淑妃娘娘生前最爱的,结果淑妃这一走,鸟儿也没人管,都死了,那个惨哪……”
丹桂摇着脑袋喟然一叹:“咱们昭仪娘娘瞧见了,实在伤心不过,求了皇上,说想搬去妹妹宫里居住,好歹能照料照料淑妃娘娘留下的那些花儿草儿啥的……”
“皇上就允了?”
“为什么不允?反正栖秀宫总会住进新人去,与其住个四六不懂的,干嘛不让淑妃娘娘的亲姐姐住进去啊?皇上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丹桂抒发完一通感慨,忽然想起自己此行的差事,连忙惊觉地推了曲烟烟一把,皱眉斥道:“要死了,光顾着跟你费唾沫了,这半天都没动窝儿,昭仪娘娘还等着呢!哎,你发什么愣啊?还不快走!”
曲烟烟醒过神来,缓缓地吸了口气,低了头慢慢地跟着她一路往东长街行去。
栖秀宫是东六宫里最靠东的一处宫殿,与西六宫之间还隔着皇后所居的中宫,着实不近。从前坐辇还不觉得,今天从昭信宫沿着长街一路步行而来,曲烟烟甚至走出了满身汗。
她暗暗疑惑,原来自己和姐姐一直隔得这么远么?从前怎么一点也没觉得?
眼前的栖秀宫还是那般幽静肃穆。不,应该说比从前愈发整洁优美了。正殿前院的水磨青砖地显然每日都是用清水仔细冲洗过的,干净得连一丝浮土都没有;花圃里的姹紫嫣红自然全都不见了,代之以苍翠的青藤和修竹,虽没有馥郁的芳香,可那满眼重重叠叠的绿意,更是令人赏心悦目,只看一眼,浮躁的心绪便沉静了下来。
这一路行来,别的宫中俱是繁花似锦;唯有她这里,不见半点鲜艳明媚,只有满眼素净的绿。
曲烟烟放眼这满宫肃穆洁净的景致,觉得心底有一股暖流在涌动,不禁眼角微湿。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亲姐姐!这满宫妃嫔中还能记得她死祭的,也就唯有一母同胞的姐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