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眼,沉吟许久,才开口。“你以为朕当真那么无情吗?朕跟他也曾有好多年,感情是真的不错,野兽可以弱肉强食,狼群里只有最强的那一头,才能领头,就算是一母所生,在决斗的时候也可以奋力撕咬,直到对方咽气为止,只为了抢夺那个唯一的位子,唯有这样,才能一呼百应。但人终究跟野兽不一样,要想剥除所有的感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秦长安没说话,只是静静倾听,他无声叹了口气,怒火消散大半,把人拉到自己面前来,攫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那张脸,那清隽眉眼如此沈静,望一眼就已经勾紧他的心。
“但是每每想到,他也曾有那么一瞬间,坚定不移地想着要把朕铲除了,朕就不能给他太多余的同情,你明白吗!他如今吃的一切苦,都是他咎由自取!”他压着声音,喉咙里仿佛还有更多压抑的情绪,但他脸上依旧清冷,那双眼深似海,她却看得到,里头有很多东西,在起起伏伏。“可你就知道心疼他们!”
她仰着脸,素颜的面孔上浸透柔美和动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到自己肩膀上靠着,五指无声地穿过他的黑发,低声呢喃。“我是你的媳妇,我当然更心疼你。”
他轻哼一声,正欲拉开她的手,但秦长安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固执地把人拖到自己的内室,按下他僵硬的肩膀,要他坐在榻上,替他解开身上的披风,挂在一旁。
这动作虽小,全程没有一句话,但龙厉心知肚明,她是在挽留他。
心里无声涌出一阵甜蜜,他却倨傲地不看她,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坐在原地。
其实,她还听到一个消息,不算太好,说是龙奕生了一场病,还咳血了,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痊愈。
至于为何生病,她怎么也打探不出来,但想着怎么都跟龙奕被银辉下的蛊有关。
其实龙奕最后回心转意,还是想要跟蒋思荷挽回彼此的感情,可惜蛊一天未曾解开,他们之间连夫妻之间小小的亲密都成了禁忌,一旦他想要越过雷池,身体就会受到痛苦……对他而言,难道不也是一种惩罚?
先前,她之所以不认同蒋思荷依旧要跟随龙奕同甘共苦的另一个原因,是她曾经为龙奕把脉过,知道他的身体伤了根本,就算以后无事一身轻,慢慢调养,恐怕也不是长寿之相。蒋思荷跟着他,并不见得可以当一对神仙眷侣,更不见得能有多长久……
她怀揣着自己也难以分辨的情绪,或许她并非是单纯的同情怜悯,她并不希望看到蒋思荷孤独终老的那一天提前到来,却又能够深切感受到龙厉心中的愤懑和不快,看样子,此事只能顺其自然了。
双手贴在他的后脑勺上,让他的俊脸贴在她柔软的胸前,两人一站一坐,她就这么环抱着他,指腹下的温暖,仿佛悄无声息地渗透到了他的内心。
两人安静地用了早膳,好似刚才没有发生任何事,乳娘把龙凤胎抱了过来,秦长安跟龙厉一人抱了一个,她侧过身子去,先给儿子龙潜喂奶。
龙厉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儿,四个月大的婴孩依旧是软乎乎的肉团一个,因为是龙凤胎的关系,其实龙潜跟龙琬长相有七八分相似,都更像秦长安一点,不过,或许他对女儿的执念太深,因此对龙琬的耐心始终是最多的。
小孩子身上的奶香味教龙厉脸部线条柔和不少,嘴角含笑,他跟女儿大眼瞪小眼,彼此凝视了许久,他还是忍不住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宝宝脸颊上的酒窝,眼神几不可察的变得宠溺。
“今天三郎想不想喝点酒?我让翡翠去开一坛桂花酿,我们中午喝一杯如何?”秦长安在一边泰然处之地给儿子喂完了奶水,一次要带两个孩子固然辛苦点,但是侥幸的是,两个孩子可比长子龙羽安静多了。
到了晌午,龙厉不曾拒绝,眼看着桌上一盘盘地上了美味佳肴,旁边还热了一壶酒,白天就喝酒,自打进了皇宫之后,这样的机会的确很少。
他没说什么,一早上光是看她亲自喂奶给两个孩子,给儿子换尿布,抱女儿在屋子里走走,就知道她照顾孩子起来,的确是不遗余力,整整一个多时辰不曾闲下来。
但凡秦长安在宫里,她多半是每天如此,龙厉纵然一开始心里有气,但见到她毫无怨地照顾孩子们,想起她当初是如何怀胎十月,艰难地给他生下三个孩子,他又如何能跟她发脾气?
仿佛是还嫌秦长安不够忙似的,到了饭点,胖小子抓着他最喜欢的五彩风车过来了,龙厉抢在秦长安抱他之前,把人抱到自己大腿上,看着龙羽对着风车“呼呼”地吹着,玩的不亦乐乎,不由地也笑了。
不过是几文钱一个街边到处可见的小玩意儿,偏偏儿子这么喜欢,从宫外买回来之后,这都十天过去了,还没玩腻。说出去,有谁相信龙羽是堂堂大皇子呢,完全看不出半点骄横跋扈。
龙羽很少坐在爹爹腿上吃饭,因此,更是一动也不敢动,规规矩矩地吃着碗里的菜,爹爹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
不过,他很好奇,爹爹也给娘亲夹菜,所以爹爹的手好了?不需要娘亲喂饭了?
龙厉目光如炬,早已察觉到龙羽黑葡萄般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一会儿看看自己,一会儿看看秦长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又给舀了一碗鸡汤,当然,这一碗汤里,一半都是鸡汤熬制极其入味的白萝卜。
看到龙羽的小脸蛋跟苦瓜一样哭兮兮的,他恶劣地勾起嘴角,知子莫如父,虽然儿子胃口很好,但有几个蔬菜他很不喜欢,至于龙厉是怎么知道的嘛……因为他也跟儿子一样,不喜欢碰这些青菜萝卜。
“快吃。”他轻轻拍了下儿子的肩膀,催促道。
他就是吃准了儿子不敢反抗他,每当他们一起吃饭,就一定会把自己不爱吃的青菜萝卜往儿子碗里堆的跟小山一样。
秦长安淡淡一笑。“你们父子俩,每当吃饭的时候,都跟仇人见面似的。”
“这小子再这么胖下去,谁也抱不动。”龙厉扯唇,将手边的空酒杯推向前,等待秦长安给她斟酒,把儿子拉到自己身边坐着,就是想让秦长安轻松地吃顿饭,毕竟,儿子虽然比以前乖了不少,但还是很粘人。
她跟他四目相对,眼神交流之中,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和温柔,给他倒了一杯,光他一个人,这已经喝了第二壶了。
午后,雪不再下了,一家三口在抄手走廊上走着,龙羽一如这世上所有的孩子一样,特别喜欢下雪。
秦长安不曾劝阻,任由胖小子踩着鹿皮靴子“噔噔噔噔”往前小跑着,还不忘窜到花圃里,抓了一把雪,揉啊捏啊,揉成好几个奇奇怪怪的模样,整齐地摆放在脚边。
“这是什么啊?”她放软了嗓音,很有耐心地逐个问道。
“这是小狐狸呀。”
“真可爱,那这个呢?”
“小白兔。”
“你什么时候见过小白兔?”秦长安觉得奇怪,养女儿跟养儿子,龙厉的态度泾渭分明,就连火狐狸都是私底下才出现,一旦察觉到龙厉的气息靠近,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白虎也被放养到宫外的山林里去找母老虎了,宫里只留有一对大小灵隼,饭桶跟鸽子,哪里来的小白兔?
“小狐狸送我的呀。”龙羽扬起脸,笑的天真无邪。
秦长安无言以对,恐怕是火狐狸为了讨好小主人,给他衔了一只小白兔,可惜,这事儿连她都不知道。
“那这个呢?”
“小鸭子啊。”
宫里也不会有小鸭子,但她不再询问,肯定也是火狐狸衔给他的,这下子,她不用急着给龙羽开智了,火狐狸已经让他认识了这世间万物了。
……
对于这样幼稚的对话,龙厉根本插不上话,也不知道该如何插话,在他眼里,这样的对话实在是很无聊的,而龙羽这个两三岁的孩子能捏出来的东西,完全看不出任何雏形。
就这样,两人一道陪了儿子整个下午,一大一小母子俩,完全不畏惧寒冷冬日,光是对着一堆雪,堆出来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儿子早慧,龙厉以前就看出些许端倪,秦长安晚上常常抱着图画书,给儿子讲故事,但他私底下认识的世间万物,已经远远超过他这个年纪理应认识的。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把龙羽培养成自己的继承人,太子的位子早晚要给他的,跟秦长安十年之约,他从未当成是一时兴起的承诺。何时龙羽长大成人,能够承担起天子的责任,他就可以带秦长安出宫,周游天下。
黄昏时分,等儿子玩累了,被秦长安抱到他自己的屋子里睡觉,回到屋子,这才发现龙厉又喝了酒,桌上的酒壶都空了。
他也不知道是否还醉着,坐在长廊下,颀长的身躯斜斜地倚着柱子,眉宇之间浮现暗影,教人看不清眼神。
夜很深很静,龙厉的眼陡然睁开,迸射出两道凌厉的光芒。
他怔怔然地想着,眸光一点一点黯然,直到最终浓缩成一片忧郁的死寂。
如何处置他的亲哥哥龙奕,他并非没想过,只是这样的念头,逐渐在脑海成形,或许有点残酷,有些冷冰,有些无情,但他知道,他还需要数年时间,才能让这件事完成圆满。
现在,他并不希望秦长安知情。
脸上传来一阵暖意,秦长安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的面前,用热帕子给他擦脸,微笑道。“要不要我陪你坐会儿,喝酒赏月?”
“来吧。”他长臂一伸,把人拉到自己怀里来,她抬起素净白皙的脸,任由月色洒落她周身。
两人心中早已生出默契,龙厉抬高手臂,将白玉酒壶壶嘴凑到她的唇边,她红唇微张,任由桂花酿犹如涓涓细流,倾泻到她的口中。
些许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她吞咽的动作,从唇边落到下巴,再从下巴顺着线条优美的脖子,滴滴落入衣领。
这般的美景,看的龙厉眼波暗沉,心中有火,一时忍不住,捏着她精致的下巴,就着她唇瓣上沾染的酒,吻了上去。
说是吻,更像是他们一道品味一道分享这桂花酿。
他撬开她的牙关,肆意跟她缠绵,她窝在他的怀里,被他吻得全身瘫软,更顾不上他的唇已经绵延到她的下巴,贪婪地吻上她的喉咙,吻干那些湿濡,甚至一手扯开她的衣领,舌尖扫过她锁骨上的酒液。
就在他隔着衣物,吻上她的胸口下一瞬,她急忙主动勾住他的脖子,龙厉不再往下,回到她的脸上,再度牢牢地封住她的唇。他近乎粗鲁地探入她的口中,把她柔软的丁香小舌死死地卷住,宛若蟒蛇般拖住自己的猎物,死也不肯松开。
秦长安只觉得被他吻得舌根都酸疼,拍打着他的双手,却被他单手制于头顶,自从龙厉不曾荒废学武以后,要想在亲密的时候制服她,那是再轻易不过,就凭秦长安那一丁点力气,他完全不放在眼里,只认为这是一种情趣。
他的眼底晃动着一些复杂的情绪,看的她心惊,好不容易他才结束了这个吻,但早已把酒壶丢开,双手牢牢地贴在她的腰际。
“你再这么看着朕,朕就把你抱到床上办了。”这恐吓里带着调情,让秦长安愣了下。
“三郎,你是不是醉了——”她轻声问着,还来不及说完,就被龙厉扣在怀里,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接着,低头重重地吻住她的唇。
她早已放弃挣扎,亦或是两人当了三年多的夫妻,她早已全身心地信任他,至少,无论何时,他都不会伤害自己。
这世上,任何人都会有烦忧,哪怕是帝后,也逃不开。
但幸运的是,自从他们结发之后,无论遇到什么样难解的事情,都能有人陪伴,有人倾诉,有人争执……再怎么样,至少都不再是一个人独自面对。
她永远相信,只要人往前走,就能找到新的出路。
一切,就交给时间来证明吧。
也不知是那几个吻,还是那几口桂花酿,此刻她有点茫茫然,就这么无言地依靠在龙厉的身上,漫漫长夜,月色照在积雪上,反射出浅浅的银光。
那一夜,他们坐了许久,她一点也不觉得冷,只因龙厉的手掌包覆着她的每一根手指,他的温暖气息将她整个人包围着,足以驱散夜风中袭来的一切冰冷。
时光荏苒。
转眼间,又到一年的深秋。
半年前,陆青铜跟明云成亲了,婚后两人的感情很好,陆青铜依旧在禁卫军和军营两头跑。
明云正式为彩凤馆的水老板做事,事情很轻松,多半是每隔几天,到彩凤馆的铺子里去一趟,跟水老板谈过,再把衣裳的样式花色画在纸上,方便老裁缝做出来。明云做事踏实认真,嘴巴又牢,跟水老板一拍即合,但凡是水老板说的出来的,她很快就能跃然纸上,几乎能还原出水老板脑子里的所有想法,哪怕是一闪即逝的灵感。
陆青铜休沐在家的时候,两人多半是一道到郊外走走,要么就是窝在木雕房里,明云性子单纯,光是看自己丈夫做木雕,就能坐上一整个下午。
看他累了,她会端一点小点心过来,亦或是给他擦擦额头的汗,陆青铜不善言辞,而她也不算能说会道。
两人相处的跟世间寻常的夫妻一样,看似淡淡的,但却从来没有为了争吵而脸红过。陆青铜成亲的时候,在民间而言,已经是年纪不轻了,因此对于这个小自己将近一轮的小娇妻,他一向都是包容呵护,家里的大小事,几乎全都给明云做主,自己的俸禄也全都交给明云,哪怕是自己的衣裳鞋子,也全都是明云采买。
明云刚刚起步,学着如何当人家的媳妇,她不想再步入姨娘的后尘,当一个花枝招展挥金如土的官夫人,甚至还祸害了自己丈夫,走上了不归路。陆青铜是武官,但他为人刚正不阿,禁卫军是直接隶属于皇帝的亲信,也就免得他还要看其他官吏的脸色,可以当官场上的一股清流。她常常被秦长安召见,正是自己还不擅长如何跟其他官宦之家打交道,但她从不会因为一时的贪心,胡乱收下别人的礼物。
他们成亲的第二个月,陆青铜就亲自把做好的木马送到栖凤宫去,龙羽看到了欢喜急了。
木马上了漆,浑身泛着游亮的红色,马蹄下是圆弧形状的长木,龙羽坐上去之后,抓着马耳,咯咯笑个不停,对于木马的迷恋,足足持续了一年之久。
这一年里,秦长安跟周奉严把医学院办起来了。
五月份,从全国各地过来求学的学子,约莫一百多人,一个月的时间,筛选了一半人,留下五十四人,最小的只有七岁,最年长的则有十八岁了。一切按照秦长安的部署,分成不同年纪不同水准的三个班,跟随不同的师父学习医术,半年过去,医学院已经有模有样。
这一年内,秦长安亲自去了一趟小行宫,发现龙奕身形清瘦,脸色也不太好,由着蒋思荷扶着,在树下晒太阳,一时之间,她唏嘘不已。
蒋思荷跟她独处的时候,说起龙奕偶尔咳血,但如今靠着药材养身,并无大碍。当然,秦长安看得出来,蒋思荷是不想要她太担心,免得回去再跟龙厉争吵。
但她是什么人?因为身在宫里,接触的病患少了,但不见得秦长安的望闻问切的医术就退步了,她光是看了龙奕的气色,就知道情况远比蒋思荷的轻描淡写来的严重。
“长安,这是瑞儿。”蒋思荷弯着腰,亲自拉着一个小男孩,缓步走过来。
男孩五官清秀,个子不高,有些瘦弱,身穿紫红色的褂子,脚步十分缓慢,那双眼睛直直地落在某一处,细看下,眼底没有任何光彩。
这个孩子,便是龙奕唯一的儿子,也是蒋思荷当初被楚白霜陷害,险些难产生下来的瞎眼皇子龙川。
不过,在私底下,蒋思荷还是叫儿子瑞儿,因为无论孩子有没有天生的残缺,他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人生中的祥瑞。
“瑞儿长的真好,白白净净,以后肯定也是个翩翩公子哥。”秦长安弯唇一笑,看向满目柔情的蒋思荷,话锋一转。“我从宫里带来一些甜食,都是孩子爱吃的,就当是给瑞儿的见面礼了。”
蒋思荷笑着感谢,没再拒绝,她扶着瑞儿的身子,不断地在儿子耳畔低声说些什么,才能缓解瑞儿脸上的无所适从。
“瑞儿学说话了吗?”秦长安的眼神一直离不开面前这个异常安静的男孩,轻声问。
瑞儿跟龙羽都是一年所生,比龙羽小了几个月,但都是三岁多的孩子,龙羽早慧,已经开智了,如今已经跟着太傅读书背诗了。
但眼前的孩子看上去却过分的矜持内敛,大人在说话,他虽然乖巧地站在一旁,捏着蒋思荷的衣角,自始自终不曾开过口。
“半年前学了,不过说的不多,这里十来号人,只认我一个。”蒋思荷浅浅一笑,垂眸,抚摸着儿子的脸庞,果不其然,感受到娘亲的气息,瑞儿便宛若需要母鸡守护的小鸡仔般,贴近她的身体,将脸靠上她的大腿,低不可闻地喊了声“娘”。
秦长安点点头,若有所思,她的身边没有过这种天生就失明的孩子,但是哪怕不曾亲身经历,也明白要把这样异于常人的孩子抚养长大,是不太容易的。人的这一双眼睛,能够看到世间万物,也能看到人生百态,对于孩子而言,他无法看到最亲近的家人模样,自然影响他对一切的感知,他的内向沉静,也不见得是天生的,而是迫不得已的。
这样的孩子要长大成人,不单爹娘要耗费更多心力,光是简单的读书写字,就比登天还难。
她沉吟许久,才不疾不徐地开口。“我知道京城有个老师傅,是专教盲文的,一些失明的富家子弟多半在他手下求学,我去把他请来,慢慢地教瑞儿认字吧。虽然读书认字不必急于一时,但毕竟瑞儿马上就四岁了,事不宜迟,以后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反而划不来。毕竟,对于这些事,我们都是门外汉,与其浪费大把时光找不到门道,还不如找这里面的内行来做,你觉得如何?”
蒋思荷的眼底隐约浮现水光,内心很是动容,一把抓住秦长安的手。“此事我也打听过,京城里就这么一个口碑好的老师傅,姓何,但是他六十岁了,已经有两三年没再接活了。无论谁去说,出多少银两,他都用身体不好的理由推脱了……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强人所难,再说,眼下我不想再用自己的身份去逼迫任何人,也让娘家的弟弟去见过,何师傅是真的身子虚弱,一年有半年是缠绵病榻,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知道了后,我才打消了请他出山的主意,想方设法把人拉过来又有什么用?要是教了瑞儿一年半载后,何师傅身子不行了,到时候对瑞儿而言,不就成了骑虎难下的境地?对这位何师傅也有失公允,人到老年,不就想要过一段清静日子吗?我不想当这个恶人。”
“我知道。我来是问问你的想法,你若是同意那就行了。至于我用什么方法,什么手段,把这位何师傅给你安全无虞地请过来,你就无需过问了。”秦长安泰然处之,见蒋思荷隐约有些不安担忧,她才愉悦笑出声来。“你怕我跟山贼头子一样,把人掳到山头上来啊?”
“娘娘莫要胡说。”蒋思荷笑叹了口气,其实秦长安的骨子里有一股韧劲和强势,或许正因为如此,她才能成为龙厉的女人,而眼下,她不得不说,秦长安是比自己更加适合一国之母位置的狠角色。她有一种本事,在谈笑之间,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而且,只要她想做,她绝不会轻易放弃。
但唯一让自己放心的是,秦长安直率坦荡,不会用任何阴损手段,而她身为金雁王朝的皇后,人脉更广,如果她都帮不了这个忙,蒋思荷也只能死心了。
身为瑞儿的娘亲,他天生双眼无法视物,蒋思荷可以给他所有的关爱,但她很清楚,自己无法陪伴瑞儿一辈子,无法当他一生的拐杖。秦长安所言,乍听上去,固然不太中听,忠言逆耳,但她不能因为护短,就盲目地回避所有的可能。
瑞儿马上就四岁了,可是如此沉默寡言,还不知道如何在那个终不见光的黑暗世界里摸索,对人的态度也很是胆怯小心,如果她一直把儿子护在身后,不让他跟同龄的孩子一样学习,最终也只是养成了一个瞎眼的废人。
“长安,麻烦你了。”蒋思荷揉了揉儿子头顶的短发,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但还是很快敛去眼底的落寞,深吸一口气,笑容再度攀升在清雅的眉眼之间,柔声问道。“羽儿跟其他孩子好吗?你出来一趟,来回也有半个月,你舍得他们吗?”
秦长安从一旁的盒子里,取出一颗梅子糖,塞到瑞儿的手里,轻轻吐出一句。“瑞儿,吃糖,很甜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