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盟约到期,贵族之间的矛盾还必然会爆发。
按照适所说的那种阳谋之法,十年后的商丘民众已经熟悉了参政国事这样的行为,而新一批有钱却身贱的阶层成长起来,到时候商丘必然混乱。
墨家只需要稍微出手,就能够控制整个宋国,得到新阶层和支持,这一点毋庸置疑。
宋君力量本来就弱,贵族们互相制衡,到时候虚君而立法,并非难事。
可是……得到宋国之后,怎么办?
墨子相信适的办法可以用在宋国,却不敢确定适的办法可以用在天下。
于是他问道:“届时,即便宋国变法改制,虚宋公而实政宪,天下必然震动。”
“宋四战之地,处在中原。届时,这样的宋国是能够被各国王公贵族所容忍的吗?”
“南有楚而北有三晋,墨家难道是可以支撑的吗?”
“如今晋楚确有矛盾,可……适,你不要忘记,十年后若取宋,宋坏了天下王公贵族的规矩,他们一定会放下那些矛盾,一同来维护对他们有利的规矩的。”
“若想依靠宋之一地,用火药戈矛改变天下的规矩,也就意味着不能再靠嘴巴来讲道理,到时候只怕会被天下围攻,不能持久。”
其余人这才想到十年后的事,听墨子这样一说,心中也自不安,觉得适想的办法虽好,但也只适用于宋国。
只是他们却没有考虑到墨子这些话中蕴含的深意:他并不反对适说用暴力解决问题安定天下的办法,只是他觉得这件事计划的不够缜密。
适想了想墨子的话,点头道:“宋之一地,确实不能够击败天下,尤其是触动天下封君世卿的利益之后,他们会联合一起一同围攻。”
“但是,宋有宋的办法,难道别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长远的谋划,近期的路就不知道该如何走,这是自古便有的道理。
知道的长远的目标,便要定下长远的路,这也是墨家成为一个组织之后所必须在高层达成的一致,否则很多事都无法做。
这一次墨家大聚,一个长远的路线必须在上层达成一致,才能够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混乱机会,将墨家发展壮大。
适知道今日要把话说清楚,因为以后的事,不能够再暗中操控,只能摆在明面上,上下同义,一同用力,才能够成就利天下之事。
于是他道:“宋君本就弱势,贵族强横,国人不堪其苦,所以才有了这一次商丘询政院之事。”
“宋国的办法,不能够用在别国,这个道理我是知道的。”
“但是,别国,也有别国的问题,那都是我们可以利用的。”
适抬头环顾四周的墨家精华们,问道:“这一次楚王子定奔郑,诸位以为,若我墨家完全中立,不去帮助楚人,楚王的境遇会怎么样?”
这些人听适说过很多次三晋的变革,也知道楚人的军力,更知晓楚国内部最大的矛盾,以及封君太重公族太多这样的事。
禽滑厘便道:“楚王的境遇必是艰难。”
适摇摇头道:“何止是艰难。这一次,三晋与郑合力,楚人必不能抵挡。”
“楚人一次都不能败,只要大败一次,国内必然封君乱起,那些亲近王子定的贵族定然会起兵反抗。”
“楚人能做到一次不败吗?不能。”
“可三晋却可以承受失败。只要王子定还活着,哪怕失败了一次,魏人依旧可以继续组织进攻。”
“魏斯就算死了,他的儿子也不可能出现楚共王死后之乱。秦齐衰落,魏人强横,他们有十年时间,可以不断地南下,利用王子定的继承权来削弱楚国。”
“之前楚王熊当,缘何与我墨家接触?还不是因为我墨家的那些集权于上、废除世卿的道理,是他所喜欢的吗?”
“现如今楚王艰难,就算将来稳住的局面,如今的熊疑就不想变法改革吗?”
“可是,宋楚不同啊!宋君软弱可欺,楚王却终究还有一定的力量。”
“楚王想要对抗贵族封君,除了依靠民众,依靠游士,没有别的办法可行。而民众我们可以宣义,游士我们可以教导,这是我们可以慢慢渗入楚国的办法。”
“宋君弱,国人苦于常年被征伐,贵族混乱,所以可以虚君而实宪,这是宋国的办法。”
“楚国呢?国君想要变法,贵族想要分权,民众希望变革,国君有权,但又无法彻底压制贵族,只能希望民众支持,倾于民众而削公族。”
“楚国败的越厉害,楚王想要变革的想法就越深,我们墨家逐年渗入,就未必在将来采用宋国的办法。”
“比如楚君实君,而贵族和民众共商国事,逐渐提升民众的力量,等到楚王可以完全压制贵族的时候,我们再选下一步的路。”
“若他有利天下之心,则辅。”
“若无……则废!届时能够与他一同反对我们的公族贵族都已削弱,他自己又能支撑多久呢?”
“到时候,楚、宋以及泗水沿岸,皆是墨家控制,就算天下围攻,又能如何?”
“楚国只要控制了郢都,控制了南阳数城,那么楚地精华皆在,就算封君贵族叛乱,我们也可以慢慢清理。”
“至于三晋,则又不一样。”
“魏已变法,国君集权,西河多出游士,墨家难以渗入,就算渗入也不能够利用贵族民众与国君三者之间的矛盾站稳脚跟。”
“但是,他们地处中原,我墨家的铁器、棉布等等,都可以售卖过去,让他们的民众得利的同时,也让我们的东西可以卖的更多,增加我们的力量,又让他们有更多的人在富足之后认同墨家的道理。”
“吸中原才士,货北地金铜,养沛彭二县,培墨家弟子,渗楚国千里。”
“将有一日,以楚宋泗水诸城,安定天下,不仁者诛,不义者伐,未必就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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