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的视线之外,以前的朱飞达在自觉不自觉之间所下的功夫、所流的汗水比他们只多不少,更何况还有朱梦启的个人小灶。
朱梦启站在圈外,满眼荡漾出的笑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让他那张平素看起来严肃刻板的脸,终于显现出一些温情和善的味道来。
不过这笑意只持续了片刻便消失不见。
沿着禁区两分线7个投篮点投了21个,然后是5个三分线点投了10个,分别投出了21中17和10中5的命中率,虽然比半年多前一贯的成绩略逊,但朱飞达自己却感觉十分满意。
因为,这确实是‘他’投出来的,自然而然,‘身体本能’的感觉一点儿没有显现出来,虽然从三分命中率可以看出,‘身体本能’确实发挥着作用。
朱飞达‘花活’失败的时候,朱梦启没放在心上,等儿子投篮完毕,他却有些皱眉,不是因为命中率,而是从几个细节他看出,自己亲手打造的‘标准线’,不是那么的标准了。
转念间,朱飞达刚说过的那句“大半年不来练球”在他在脑海中响起,朱梦启自失的一笑,他想起,在儿子今后走哪条道路的问题上,他似乎已经彻底失去了话语权,练得再标准又如何?
朱梦启有些神游物外,想起近十年来和妻子关于儿子的“路线”之争,不由思绪万千,一幕幕往事涌向上心头。
刚开始,两人初为人父/人母,自然以新奇喜悦为主,满心都是憧憬,虽然也有对未来的种种设想,但也只停留在口水的假设中。
纷争的苗头,从朱飞达三岁半开始。
那时,他刚改完了年龄,从幼儿园中班,跨步迈入了九年义务教育的行列。
与此同时,胡慈也从一个体育研究所的公职人员,转变为了“个体户”。
那时候,胡慈虽然遭受着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累,却对儿子的学习十分上心,而朱梦启闲暇时对朱飞达有关篮球的启蒙和引导,则被胡慈严厉喝止,极少红脸的两夫妻,第一次有了裂痕。
不过,那时家庭的主要矛盾是,家庭收入难以满足小朱飞达日益增长的‘食肉’需求和教育开支预算。
虽然是妻子主动选择放弃公职,但朱梦启还是觉得心有所愧,所以他明面上选择了退让,用了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曲线之计。
其实,他不知道,胡慈在儿子还未出生之时,就已经下定决心,不让她自己在竞技体育上吃过的苦,再在儿子身上重演。
更进一步,她不想让自己曾经吃过的苦,再让朱飞达吃一次。
或者,反过来说,她自己未曾受到的同龄人应有的‘待遇’,她希望儿子都能享受到,这也是导致朱飞达教育预算飞速上涨的主要原因。
所以,在朱飞达遭遇‘食肉’困境时,胡慈毅然决然的选择放弃了‘铁饭碗’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一辈子未到过比省会郑州更远的地方的胡慈的老父,差点要跳脚从遥远的河南农村,杀到这个他最疼爱也最让他引以为傲的小女儿家里。只是老人听到消息时木已成舟,这才恨恨作罢。
朱梦启在六个多月之前,才彻底感受到了胡慈十年前就依然生起的那份决然之意。
“朱梦启,难道你想让朱飞达和你一样,为了一件国字号的破球衣,瘸着腿、泡在这巴掌大的体校里一辈子。”
和往常的情形完全不同,完全没有从琐碎拌嘴开始,然后你来我往逐渐升级的过程。
而是一步达到了最高/潮。
和今天一样,那次正是篮球部的保留曲目上演,不过时间是惯常的‘晚练’结束之后。
朱飞达记得格外清晰,比分很接近,竞争很激烈,他看得格外仔细认真,完全没有注意到胡慈什么时候到了二层看台。
最后,朱飞达以微弱的优势捍卫了擂主宝座,随后自然是朱梦启一边讲解各人动作中的不足之处,一边让朱飞达亲身示范,众人则聚精会神或者假装聚精会神的听讲。
初秋夕阳的余晖从球馆的高窗上映入,每个人都被拉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
那一切,似乎和这些年来惯常的下午,并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朱梦启讲解完毕,众人正小声交流回味的间隙,二楼那个带着穿透力的声音响起。
一字一顿,清晰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