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昆已死!”
那已经整不齐队列的夔牛老二,带着百十人打马而出,口中大声呼喊:“杀,杀马贼!”
一千多黑衣,先是面面相觑,人人一脸煞白。随后不知何人说了一句:“走!”
所有人打马回头,尘土飞扬!
徐杰与徐老八,寻来马匹,大手一挥,缉事厂百来骑,已然尽出,随着徐杰追杀而去。
还有六七百云中寨的骑士,再也没有了多少犹豫,陆陆续续皆是打马奔起!
江南血刀堂,过了江来,还真成了猛龙!
还有那在山林中不断追寻的胖子,竟然翻山越岭,看到了崇山峻岭上的长城,看到了那山顶之间一座一座的烽火台,越过了长征,看到了那一望无际的草原!却还是脚步不停。
这个胖子,昔日追杀黄河十八鬼,也是这般,今日追杀那个室韦射雕手,依旧是这般。
黑马贼的山寨里,也是那聚义堂,徐杰坐在首座,徐老八坐了左边,夔牛老二坐了右边,云中寨的头领,依次在座。何霁月不在这聚义堂中。
堂中地上,跪满一地。还有漫山遍野拖家带口逃命的,更有许多黑马贼,回都没有回来,在附近山林里躲着,不敢犯险入寨子,却又不愿离去,因为寨子里还有一家老小。
那几百常家心腹,早已逃得到处都是。
大战没有,只有一些简单的火并,一切都尘埃落定。
夔牛老二露着自己的护心毛,开口问道:“徐少主,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曾不爽死在成昆手上,成昆死在了徐杰手上,夔牛老二眼中,已然只有这位徐少主。
“归心者活,二心者死!”徐杰简单答了一语,至于谁是归心之人,谁是二心之人,徐杰也懒得去计较,便随云中寨的汉子们去定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也无妨。
夔牛老二点点头,面色悲伤,口中又道:“我家大哥死了,我们这云中寨,没有了大哥,往后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夔牛老二之语,好似在自言自语,又好似在问徐杰。
徐杰毫不犹豫答道:“曾小姐当回来!”
夔牛老二闻言,口中连道:“小姐回来好,小姐回来就有主心骨了。云中寨一定不能散了人心。”
徐杰不比这些江湖人,还要讲那些谦让礼节,牛大既然开口问,徐杰便把这云中寨的主给做了。让董知今带着曾柔进云中寨。
徐杰在这里一锤定音,便也是说给云中寨其他人听的,对那寨主大权,对于这边镇利益,必然有人要多想。徐杰之语,也是警告一些人不要多想。
徐杰更要把这边镇江湖势力,牢牢控制在手中。
夔牛老二看着在场云中寨众人,开口又道:“往后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大同的禁军,想来是要与我们过不去了,弟兄们当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二哥说的哪里话,弟兄们岂能不顾义气。”
“二哥放心,我等必然与寨子共存亡!”
这种与寨子共存亡之语,听得徐杰有些怪异之感。要说这些汉子没有义气?往往又是义气非常。徐杰却又曾亲眼看到这些汉子心生反复。
人,总是这么复杂。
黑马贼的寨子里,还有一番报仇报怨的杀戮,也还有求饶求活之声,有人活,有人死,兴许还有人被逼无奈之下要拼命。
徐杰站在太行山无名的山岗之上,看的是崇山峻岭,看得是白衣美人。
何霁月,拿着手帕,在徐杰脸上慢慢擦拭着,那被茅草割出来的刀刀血线,已然结痂。
徐杰忽然笑道:“这回是破相了,想来难看至极。”
何霁月笑了笑,并不答话,手帕还在徐杰脸上慢慢擦拭。
面前这个一年不见的佳人,好似如何也看不够,好似越来越好看。
徐杰忽然抬手握住了那拿着手帕的手。
何霁月下意识抽了一下,没有抽出来,便也就这么停在了半空。
两人对视一眼,何霁月低头,不动。
“霁月,随我回去吧,随在我身边。”徐杰轻言轻语。
何霁月犹豫了一下,又抽了一下被徐杰紧握的手。
“霁月,一人在外终归不好,江湖路远,风餐露宿,还是随我回去吧。”徐杰又道。徐杰兴许知道一些何霁月的心思,何霁月离开大江的时候,甚至都没有与徐杰正式告别,徐杰猜想了许多,也猜得不差。
犹豫的何霁月,却还是摇了摇头:“我不随你回去了,我想去西北,也想入蜀地看看,再回家看看父亲,然后去两广之地走走。走完江湖了,再来寻你。”
徐杰还想说话,却是欲言又止,没有说出口。徐杰本想问“江湖真的这么有意思吗”,兴许江湖真的很有意思吧,何霁月兴许有何霁月的人生追求。
徐杰其实没有如何想明白,有些心烦意乱。慢慢放下了何霁月的手,何霁月继续给徐杰擦拭着脸。
“疼不疼?”何霁月问了一语,好似对徐杰心烦意乱的弥补。
“不疼!”徐杰心中似乎真的好受多了。
山岗之下,有一双眼睛,就这么一动不动看着山岗上的两人,残阳之下,如同剪影,唯美非常。
看了许久之后,这人动身了,一柄刀,一匹马,江湖路远,她也去了。
从此,她叫于淑婉!
在空中不断旋转的徐杰,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更控制不了方向,往山岗半坡的一丛茅草砸去。
夏日的茅草,锋利非常,锯齿状的叶子,能轻易割破皮肤。砸入茅草丛的徐杰,脸上瞬间被割划出了一条条血丝。
全身麻木,脑袋昏蒙,就连徐杰自己,都感觉自己好似死了一般!
嘴角带着一弯微笑的李启功,携着剑光飞速追来,徐杰虽然在茅草丛中,却也并不能在李启功的视线里藏住身形。
还有几十步距离的徐老八,早已大惊失色,口中奋力呼喊:“杰儿,快避开…………快避开!”
徐杰显然是避不开了!
以一剑对两个先天高手的白衣何霁月,已然转头在看,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何霁月已然提剑抽身,急忙往这边山岗激射而来。
只是一切都晚了。
李启功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一剑直劈入茅草丛中,劈向那动弹不得的徐杰,口中低沉一语:“死!”
刚才还在前后思索定夺的成昆,此时也轻松了,脸上笑意已露,徐杰一死,大事就成,连带曾不爽都死了,成昆已然成了那个最大的赢家,此番再也不用纠结其他,也不去多想要不要大战而起,一切目的都成功达成。
李启功一剑而下,轻松切开无数茅草,剑光直冲徐杰脖颈而去,切下这个头颅,李启功就会顺手捡起,从这山岗飞奔远走,不会有丝毫恋战之心。
只是这一瞬间的下一幕,让李启功微微有点吃惊。
地面之上那个徐文远,竟然又把刀挥了起来,又把那柄暗红色的宝刀拦在了剑光之前。
倒是李启功也不在意,再抬起的刀,又有什么意义?打飞了就是,剑光依旧还是会在打飞刀之后,切断徐杰的脖颈。
“当!”一声脆响!
李启功瞬间双眼瞪得浑圆!
因为那柄刀,竟然稳稳把长剑架在了当场。
那个昏懵之人,双眼一张,竟然锐利无比,丝毫没有涣散之感。
刀,不止架住了剑,竟然还让李启功止不住往后一翻,方才站住了身形!
李启功眯着眼,从眼睛缝隙里透出寒光,口中咬牙一语:“先天?”
徐杰站起来了,站在将近一人高的茅草丛中,口中竟然说了一句:“可惜种师道不在这里!”
实在是可惜,那个一直追求生死之间突破先天的种师道,苦苦追求而不可得。徐杰却是在这生死之间突破了先天!种师道若是在此,看到了这一幕,将是何等的开心。
道之一途,不怕艰难险阻,只怕孤单。吾道不孤,是陆子游最大的欣慰,也是杨二瘦最大的欣慰。
如今,也是种师道最大的欣慰。可惜种师道不在当场,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幕,没有看到徐杰任督一通,浑身返璞归真、气质如林、气势如山的这一幕。
徐老八到了,长刀飞劈而下,剑光一闪而挡。
李启功大喝:“成昆,且来挡住这厮,看某杀这刚入先天的小子!”
李启功烦躁而又愤怒,挡住徐老八一招,呼喊着成昆过来帮手。
徐老八脸上是欣喜的笑,何霁月更是笑出声来,笑得尖锐刺耳,脚步一停,三尺青锋再往那两个先天高手而去。
成昆闻言,已然顾不得其他,飞奔往李启功这边而来,已然去架徐老八的长刀。
徐杰好似还有点不习惯这先天境界,不习惯这般的耳聪目明,不习惯这般虫鸣鸟叫都能细微入耳,不习惯浑身内力纵横的源源不绝。
先天,从来不是量变,而是质变。
先天,好像就是另外一种人生。
难怪这世间所有练武之人,都在不遗余力追寻先天之道。
能这样感受一个世界,能这样感受自己,是何等的幸运!
“来!”徐杰横刀在手,陡然间有了无尽的自信,有了睥睨天下的自信。
也可想见,昔日何真卿剑成出山的那种自信,自信受挫又是如何的心灰意冷。
剑光再来,刀光也起。
刚才的局面,徐杰在李启功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进攻的招式都用不出来。
此时的徐杰,动手就是断海潮!
断海潮,需要在压抑下的蓄势,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此时这般情况,不出断海潮,更待何时?
刀成一线,力成一线,人成一线。
断海潮,就是如今这天下最强的进攻之法,唯有一招,唯有一击!
李启功瞪大双眼,看着刀光一线而来,更感受到了其中危险,急忙变招!此时再不变招防守,必然受挫,后果不堪设想。
李启功,显然不是毫无经验之辈,不论多么惊讶之下,依旧能做出最佳的反应。
两人本都是贴地凌空,此时陡然之间,身形都在不断升高。
李启功再退,越退越高,徐杰不是在追,而是招式本就如此一往无前。
李启功知道,只要自己挡住这一招,面前这个刚入先天的小子,必然后继无力。这样的招式,从来不可能源源不断,只会是刹那之间的爆发。
只是李启功还是小看了这不能源源不断的一招。
徐杰的刀,此时虽然不能击在李启功的身上,李启功却还是感觉身体不断受到重击,就在胸腹之间,不断有力量侵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