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渡略有些意外，下了马车，与他见了礼。冯观也不拖拉，直接递给他一封信道：“宿县距东林书院不远，你若有意继续学习，可凭此信去拜访东林书院院长，他会安排你入院读书的。”

天下书院，最有名者有两座，其一是国子监，其二乃东林书院。国子监非高门子弟不录，而东林书院则不拘一格，学生以寒门子弟居多。冯观便是东林书院出身，他的老师正是东林书院院长。

江渡知道，冯观之所以会为他引荐，多半是看在六皇子的面上。他接了信，诚恳地道了谢，又问起六皇子的近况。

冯观道：“自你出宫后，他失落了一阵子，性子倒沉稳了些。他还托我把这个送给你，说会在京中等你回来。”冯观从怀里取出一块儿玉牌，递给了江渡。玉牌上头雕着一只老虎，正是江渡的生肖。

六皇子爱好雕琢这些小玩意，在江渡没被撵出宫前，曾说过要送他一个的。

江渡摩挲着玉牌上头的纹路，不由回想起跟六皇子朝夕相处的时光。除了涵儿，他与家中其他兄弟姐妹并不亲近，反而跟六皇子十分合得来，只可惜……他垂下眼道：“恐怕要让六皇子失望了。”

冯观微微笑了笑，脸上却是不以为然：“前路如何，谁也说不得，且自珍重吧，我便不耽误你们赶路了。”说完，他牵过拴在亭外的马匹，便告辞离去了。

江渡又看了眼手里的玉牌，上头的老虎前肢扑地，后肢用力，仿佛下一刻就要腾跃而起，扑咬上猎物似的。他掩下心头的情绪，收好玉牌，又回到了马车上。

顾令好也没多问他，知道冯观把他引荐给了东林书院的院长，还好生为他高兴了一番。

怕路上耽搁，会错过住宿，他们一行人便没在五里亭多逗留，很快再次启程，不一会儿，五里亭便被他们远远地甩在身后，再也看不见了。

却在这时，又有两位少年，急匆匆地赶到了五里亭。

其中那个年纪小的，竟与顾令好有几分相像。再仔细一看，两人并非是什么少年郎，而是两个扮作男子的姑娘。

顾婳站在五里亭前，极目远眺，目穷处却半个人影也无。她心下一时懊恼不已，眼睛也跟着红了起来。

她来晚了，人已经走了。

顾婳是顾侍郎三弟的庶长女，兴许是巧合，倒与顾令好生得有些相像。当初顾令好被证实不是顾家女儿时，府里的三爷顾兰颂还大吃了一惊。虽然顾令好看不出跟顾侍郎相像，但若跟顾婳一比，可不就是一对亲姐妹吗？

顾兰颂年少时候，极是多情，尚未娶妻，屋里便纳了好几房小妾，于房事上也无所顾及，早早便生下一堆庶子庶女。因顾婳是顾兰颂的长女，人又伶俐可爱，深得顾兰颂喜爱过一阵子。顾兰颂刚娶妻那会儿，还非要把顾婳记在妻子名下。

可三夫人却是个性子烈的，她本就对一屋子的庶子庶女不满，这会儿又叫她认下顾婳，便死活也不肯，还为此跑到顾侍郎处闹过几回。顾兰颂行事不羁，却唯独惧怕顾侍郎，最终，记名的事还是不了了之了，三夫人却因此对顾婳越发不满起来。

说来，顾兰颂夫妇俩也是对冤家，越吵感情倒是越如胶似漆，直到四年前，三夫人诞下一对龙凤胎，顾兰颂便彻底歇了风流心思，对妻儿照顾有加，却也渐渐与顾婳生分了。

在顾婳受宠爱时，顾兰颂经常带她一起出门访友，其中，便没少去江府大爷处逗鸟喝茶，她也由此认识了江渡。那时候，江渡父母尚在，性子还十分活泼贪玩，由于跟家里的哥哥们相处不来，见新认识的妹妹长得好看，便爱带着她一起淘气。那是顾婳记忆里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有父亲在，也有江渡在。

后来，江渡父母相继过世，他疲于照顾弟弟，跟顾婳一起玩耍的时候就少了。再后来，顾婳因被嫡母不喜，渐渐也被父亲疏远，就再也没机会去江府找他了。

但顾婳一直都记得，那个明明一脸不乐意，却还是帮她摘花扑蝴蝶的小哥哥。她听说江渡要离京，再也不回来了，便想着要见他最后一面，顺便也跟大姐道别。可惜，还是来晚了……

“姑娘，既然人已经走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府去吧，万一遇到什么歹人，或是被大夫人发现咱们偷跑了出来，那可就惨了！”陪顾婳一起来的婢女，年纪稍长些，她警惕地四下观望，一脸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