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荣宴往年都是在礼部举行，今年长公主特意让出了自己的溢春园，专门用来设宴。

顾令好用完早饭，便坐上马车往溢春园去。舒雪也跟着，身后还带了二三十个随侍的仆人。

“不过是出门赴宴，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吧？”顾令好坐在马车上回头看，有点不习惯这么大的阵仗。

舒雪则笑道：“这算什么？姑娘是没见过侯爷的仪仗，那可是圣上御赐的，光前头开路的人都有八个呢！”

说到这儿，她顿了一瞬，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又道：“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下京城不安定，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咱们侯府不好，所以还是小心为上，出门要多带些人。”

舒雪说话没特意避讳，倒叫顾令好听得一愣。这是她搬进侯府以来，第一次听府里的人，如此直白地谈论侯府的境况。

侯门将颓，四面楚歌。

顾令好下意识地朝府门口的匾额看去，上头的“定远侯府”四个大字，是先帝亲笔所提，依然耀眼醒目得很。

听说定远侯势盛时，坐拥十万顾家军，行事做派恣意妄为。上敢在朝堂上公然驳斥圣上，下也做过前脚收受完贿赂，后脚就翻脸逼人辞官归乡的缺德事。朝中同僚吃过他亏的不在少数，往往远远看见他，都要怕得绕道而行。

如今那些同僚们见到定远侯，依然绕道而行，但这回怕得却是跟定远侯府扯上关系，受到连累。

顾令好先前也怕，但在受秦氏厌弃之后，反倒一下子想开了。

孔夫子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那她便听天由命一回。死了，也无甚可惜，反正这世间已经没有怜惜在意她的人了；若侥幸能多活些时，还能假侯府余威，飞扬跋扈一阵子，也算不枉人世间轮回一遭。

所以她在住进侯府之后，不问自己为何流落在外，又为何会被抛弃——总归不会是什么好故事，若这一切都是既定的命数，她也无需浪费心思再在这上头纠结。

舒雪见顾令好一直沉默，以为她是在担心带得人多会扰了兴致，便又补充道：“姑娘放心，侍卫们只是远远地跟着，只我一人贴身伺候，宴会上不会打搅到姑娘的。”

顾令好被舒雪的声音唤回神，又朝府门口看了一眼。

面前的门庭峥嵘气派，足足占了大半条街，但也很陌生。她受顾兰成夫妇教养十几年，总是不能把这儿认作家里，但这儿却是她唯一的去处了。

她收回视线，朝舒雪点点头，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溢春园离定远侯府不远，不到两刻钟，马车便到了园子门口。

门口有羽林卫把守，待验了帖子，顾令好一行被领到拐角处的侧门，换乘轿子入园。

时值阳春三月底，园子里一片姹紫嫣红，让人看不过来眼。轿子行了不久，就停在了一处湖堤上，堤上栽着一圈垂柳，堤下是一排小舟。引路的婢女请顾令好登舟，然后缓缓朝湖心的亭子划去。

湖心亭里自然是摆不下恩荣宴的，而湖对面却传来吟诗作赋的声音，隔着垂柳枝还能看见人影晃动。

原来圣上所谓的“凑热闹”，是贵女和进士们隔着半个湖，只能互闻其声，不得互见其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