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别再让我看见你！一见着你我就想起来我那苦命的孩儿，当初死的那个怎么不是你！”

顾令好被秦氏一把推开，踉跄着撞上身后的桌椅，跌坐在了地上，手掌被摔碎的茶壶划破了好长一道口子，瞬间鲜血淋漓。

可她却傻了一般，一动不动，只愣愣地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秦氏双目赤红，面上泪水涟涟，对上她的目光，又很快背过身去，似是一眼也不愿多看她。

顾令好一个激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秦氏已经不是她的母亲了。

半个月前，为秦氏接生过的产婆突然找上门来，哭嚎着说秦氏生产时，她一时手重，胎儿刚露头就被她给扭断了脖子，当场没了气息。因怕吃人命官司，也不敢声张，便偷偷拿了路边捡来的弃婴充数。

当初秦氏生产时，还在老家乡下，郎君顾兰成并不在身边，跟前只有两个半大的丫头。

生到一半，产婆失手，秦氏也疼晕了过去。两个小丫鬟什么也不懂，产婆便大着胆，寻了个由头把两人指使出去。她在来为秦氏接生的路上，恰好捡到一个女婴，一时心软便先抱来了顾家，原是琢磨稍后寻个无儿无女的家里卖出去，却在此刻先派上了用场。

那女婴瞧着也是刚出生不久，产婆索性把心一横，硬扯出了秦氏的胎儿，然后两厢掉包，把弃婴搁到秦氏怀里，另又把死胎往弃婴的襁褓里一裹，揣着出了顾家。

那弃婴便是顾令好，而秦氏则由于难产伤了身子，之后再无所出。

事隔十七年，这婆子幡然悔悟，千里迢迢从老家赶到京城，道出了这桩旧时冤孽。

那婆子边说边抽自己耳刮子，面上的愧疚悔恨不似作伪，让一众顾家人都变了脸色。

尤其是秦氏。

这十几年来，秦氏对顾令好虽尽心尽责教养，但两人一直不算亲近，少了寻常母女间该有的亲密。而且，顾令好长得并不像她，也不像她的郎君顾兰成……

随后顾家派人赶回老家，依产婆所说，从她家后院里掘出了一具尸骸，找仵作验了，确实是一具扭断脖子的婴孩尸骨。从周围的土质和尸骨的完好程度看，埋得已经超过十个年头了。

又有附近的邻居作证，说产婆捡到弃婴时她恰好也在场，凑上前瞧过一眼，是个女娃娃，而据仵作验证，产婆后院里埋得却是个男婴。

顾兰成在京任礼部左侍郎，颇受圣上器重。地方上的知县听说顾家出了事，当即拿下产婆一家子，挨个细细审问，得知产婆怀里的婴孩由女变男，中间只去过顾家给秦氏接生……

十几天前，秦氏还在帮顾令好盘点嫁妆，谆谆告诫她到了婆家该如何自处，顾令好则在一旁犯春困，支着头打盹。

不过眨眼间，顾家跟自己已经没了关系，私底下甚至有人嚼舌根，说是她克死了秦氏的亲子，抢了他的命数。

母亲……也是这么以为的吗？

顾令好的一颗心仿佛被人取出，煎炒烹炸一番后又揉成了沫儿。心口漏风，整个人都跟着空荡荡的，她终于明白了诗文里的肝肠寸断到底是怎么个疼法。

手上血流不止的伤口跟它一比，不过蚂蚁咬了似的。

她又扭头看向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

父亲正搀着母亲往里屋走，头也不回地对她说道：“你母亲身体不好，不敢悲伤动怒，你且先避避吧。”

声音听起来冷漠而又疏离。

顾令好苦笑着垂下头，眼泪终是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