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装了一盘,是留着明天晨省的时候,准备孝敬给公婆的。
剩下的,匀出来几块,等着送给山上的杜先生。
完了,剩下的才是给孩子们的。
香蒲一直在边上看她安排,一直没吭声,直到听说老宅那边还有份儿。
她当时就不情愿了:“她们又不缺这个,不送也不要紧吧。”
“缺不缺是一回事,送不送又当另讲。”叶氏沉声道。
香蒲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们有口吃的,就从没想过咱们。姐姐,你有时候简直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终归还有不少,少不了你的那一份儿。你给我少操这份闲心。”
叶氏警告道。
香蒲啐了一口:“我就馋成那样儿了?跟孩子抢口粮?我脸皮再厚,也干不出这种无情黑心的事情来。姐姐你这是污辱我呢!”
说着,气呼呼地甩手走开了。
门边的若苏趁机走过来,没说话,只把一个小布包轻轻放在了炕沿儿上。
叶氏有些纳闷,打开布包,见是二十个钱,不由得大吃一惊。
“是二妹临出门的时候给的。我想,该让娘知道。”
若苏也有些紧张得不知所措。
叶氏的心怦怦急跳,也说不上跳的是不安还是欢喜:“这么多!她哪来的?”
若苏的神情有些迷惑:“她帮徐少爷写作业赚的。娘你不要告诉别人,不然,徐少爷一定会挨骂。”
叶氏满面的匪夷所思:“她?她大字不认得一个,怎么可能!”
“是真的,娘。我亲眼看见的。徐少爷跑出去玩儿的时候,她在炕上写作业……写的很快。”
若苏慢慢地说着,慢慢回想着当时的情景。
那是她所不熟悉的二妹,那握笔的姿势,那种神情,从不曾见过,就好像——
好像是一种习惯,业已做了很多年。
她甚至眼皮子都没抬,就把徐图贵的课业写完了。然后,还翻看了他带来的所有的书,自始至终,表情很淡、很淡。
最后,她笑着摇了摇头。
那一记微笑满含不屑,满含嘲讽,就如同一个饱历世事的老人面对一个小孩子的自以为高明的小伎俩时的反应。
如四两拨千斤,如俯瞰众生小。
那一刻,若苏心里有个很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在二妹眼里可能非常地幼稚、非常地渺小。
不光她,也包括很多的人。
所以二妹才会木木的,更难得跟人说话,因为她或许早就看透了很多的事、很多的人。
她不能确定的自己的这种感觉是否准确,也不敢去求证。这种遥不可及的感觉令她心生茫然,对于遥远尽头的若萤,莫名地产生了一种敬畏的感觉。
叶氏看着那一包钱,半晌无话。
刚刚才说过的话,这会儿她却有了犹豫。
若苏不可能骗她,那么,若萤是在何时学会认字的呢?
她在寻思自己的这个二女儿的日常,除了经常性地望天发呆,有些时候,似乎也曾见她拿着草棍儿在地上划拉来划拉去。
难道说,她那是在偷偷地学写字?
“娘,你说是不是杜先生教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叶氏,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再不济,照葫芦还能画出瓢来呢。
“这孩子就这点儿不好,什么事儿都藏在心里,不跟人说……”
这话颇有几分遗憾。
一直以为,若萤是最省心的一个,弄不好是她大意了。
平静并不意味着安宁。
平静的池塘下面,有游鱼、有成长、也有你死我活的争斗。
这样的一方世界、望不到底的人心,外人是很难插手进去的。
“也许,她是怕爹娘心头难过。想读书,家里却供不起……”
若苏讷讷道。
叶氏一怔,把头扭向一边。
若苏知道,她的话戳到了母亲的痛处。
她不由得心慌起来:“娘放心,回头我说说她。女孩子,把针线做好才要紧。读书又有什么用?又不能科考……”
“苏苏,别说了,”叶氏慌不迭地唤住了长女,“别说……”
留一个念想给孩子,没什么不好。只有对明天充满期待,才能有勇气轻视今天的艰难。
总是把自己打扮成男孩子的萤儿,是不是对自己的女儿身很不满?她是不是把这个家当成了责任?才那么大点儿的孩子,竟然如此早慧吗?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一夜,叶氏辗转难寐。
ps:名词解释
1粘筋――小麦发青时,搓去麦芒、米壳,于口中反复嚼,嚼掉麸皮,即成“粘筋”,因为粘性极强,农村人常用来粘知了。
2马泡儿――又名马宝、小野瓜、小马泡。黄瓜属,中国南北普遍为野生,一年生草本植物。萦蔓生,7、8月间开花,瓜味有香有甜,味甘、性凉、苦、无毒、入脾、胃、大肠经;具有解毒、除热、清热、利水、利尿等功效;主治烦渴、火眼、咽喉肿痛、烫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