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到目前为止,他所学到的知识,可想而知。
最基本的常识应该是知道的,比方说御制大诰和各项国家律令。
对于这这两项,凡是新明的百姓,都必须要背过,如此才能知法、守法,避免犯错。
比起徐图贵这种有条件的,自小由西席传授相关道理法规,绝大多数的普通民众,则是通过各地的“里老”进行学习。
学习地点在各“申明亭”,学习时间一般都定在农闲时节。届时,无论男女老幼,都会聚集在一处,由里老亲自讲授、注解。
毕竟,维护地方治安乃是里老们的职责之一。
除了必须学习法律法规,十五以下的幼童,还要接受最基本的礼仪教育,如冠礼、婚礼、丧葬、祭祀等。
为了更好的与官学教育相衔接,所有的家塾和义学利,先生都会教学生摩习字体。
写好字,乃是求学的要务之一。能够写一手让老师们认可的好字,乃是各类考试的最基本的要求。
然而此刻徐图贵却连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一只手无意识地研着墨汁,墨条都快磨光了,那颗心都没能从外头收回来。
若萤的悠哉游哉,无端地刺激了他。
“看什么看?好像你认得似的。”他没好声气。
“就这么一张纸,这么费劲?难道这活儿竟然比拉犁扛活还辛苦?”
没人在跟前,若萤便多说了两句。
这话很具挑衅意味。
徐图贵愤愤地瞪她一眼。
人家都是双眼皮,他的一只眼睛居然是三层眼皮,这让他看上去好像某种极温驯的动物。
若萤扁扁嘴,一脸的不屑。
“说实话你别不服气,对你而言,这个还真是比种地辛苦。”
徐图贵嗤之以鼻。
“打赌?”若萤微微眯着的眼睛里,贼光闪烁。
事态开始朝着孩子气十足的方向发展。
“赌什么?你说!”
徐图贵终于提起了一点精神。
“先生规定多少字?”若萤不慌不忙。
“二百。”
她越是不以为然,他就越不服气、就越想看她出丑。
“照葫芦画瓢的活儿,有什么难为的?先说下,我要是赢了,全部写出来,你得赔我二十文钱。”
才二十文,真是小家子气!
“你要是写不出来呢?”
钱不是问题,问题是要好玩儿。
“你说。”
似乎是赌上了一切的决绝。
“你学狗叫,学狗爬,绕你家院子三圈。”
一想到鼎鼎有名的“拼命四郎”在他面前折戟沉沙,徐图贵忍不住笑咧了嘴。
回去说给爹娘听,说他教育好了一个野丫头,这是多么有意义的事情!足以证明他不是个昏天暗地的小孩子,证明他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好。”
击掌为誓,双方俱是斗志昂扬。
……
徐图贵带着他的大队人马离开了。
临走前,他一手一个拉着若萌和若萧的手,泪眼朦胧:“说好了,秋天我还来。萌妹妹、萧哥儿,你们一定记得我啊。我爹娘管得紧,不一定答应,口头上邀请恐怕不成,到时候你们一定要正儿八经地写信来,白纸黑字,他们不好意思不给面子的。记住啊,写信……”
直到车马变成了一个小黑点,香蒲才好奇地问若萌:“姑娘跟他说什么了?那么大小子,哭得怪可怜的。”
“没什么,就是些墙头地里的事儿。”若萌道。
若萧掰着手指头,口齿不清地说道:“三姐说粘知了、捞鱼、烧芋头、摘马泡儿……”
春天打槐花、撸榆钱,拿来包包子、煎饼;
夏天麦子将成熟的时候,嚼粘筋粘知了;
下雨后,到树林里的大树下挖知了猴,挖多了用油炸了吃,齿颊留芳、能一辈子梦萦魂牵;
也可以把知了猴挂在蚊帐上,一个晚上就脱皮变成知了。手指压住它的屁股,就会吱吱地叫。
当然,这东西也有公母,会叫的是公,不会叫的是母。公的屁股是尖的,母的屁股是圆的;
秋天的时候,到僻静的石头堆里翻促织,比赛看谁的叫声响亮;去豆地里抓豆虫,烧了吃、煮了吃,是大人小孩都爱的美食;
母亲会将煮熟的豆虫掐掉坚硬的脑壳,用擀面杖把嫩黄的肚肠擀出来,和进面粉里,做成面条、面片或者大饼;
秋水枯了,水里的鱼倒是丰收了,密密麻麻看着怪瘆人的,其实却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胆子小的在水边,用笊篱随便抄两下,就能煮顿汤,够一家人吃喝了;
胆子大的青年会下到水里,摸泥鳅、摸蚌。那河蚌大往往跟饭钵一样大。但是,越大越不好吃,就像是老母猪肉,肉很老,而且,还特别特别地腥;
趁着秋收的间隙捉田鼠,是乡下人最为热衷也最有人气的活动。通过火熏水灌,大家通力协作,往往能灭掉一窝几十只。也等不到回家,往往就地取材烧了来吃,也不用什么油盐酱醋,那个香味儿,啧啧啧,毫不夸张地说,绝对能让老和尚破戒……
都说乡下穷,可也有一句话,叫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乡下也许没有城里头的东西,可有些东西,却是城里的人花钱都体会不到的……
徐图贵怀揣着无限美好的憧憬离开了,也给三房留下了一个仗义爽快的好形象。
叶氏将徐家送来的点心样样数数捡了一盘,让若萤送给东街的外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