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柳树巷的人家都知道，巷口第三家搬来了新邻居。

巷子不深，一共住着七户人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老邻居，范小虎和范二妮一人端着一碗面条蹲在门口看对面的邻居家搬家具。两个孩子把面条吃的吸溜响，搬家具的小哥闻道阵阵面香味，吞了吞口水，一手拎着一把椅子进了门。

俩孩子正看的津津有味，突然一人脑袋上挨了一巴掌，脸差点砸碗里。

“你俩小崽子，能有点出息不？蹲大门口吃东西，人还以为咱家养两条狗！”俩小崽子挨了揍，捧着碗灰溜溜的逃进屋。

“奶奶，俺娘打俺！还打俺弟弟！”这是大点的范二妮一进屋就跟奶奶告状。

“奶奶，奶奶，俺娘把俺头打漏了！”这是小一点的范小虎在添油加醋。

范大娘在还没进门就听到这通状，气的胃疼，一掀门帘进去就骂：“两个龟孙！可长了腚、眼子了，就你们胡沁！蹲门口吃饭不够寒碜人的！要是灌了凉风，肚子疼死了俺也不管！”

“行了，行了，小孩看热闹呢，跟他们生什么气！”范奶奶劝着，又好奇的问：“看到对门搬来的是什么了人？”

“天刚亮的时候，老姨出来买早饭，看到有个年轻小媳妇带着两个孩子正在开门，说那小媳妇穿的跟洋人似的，都没见过这么穿的，不过没看到有男人。”范大娘跟自家老娘分享最新情报，这范奶奶确实是范大娘亲娘，范大娘的丈夫禚庆喜是上门女婿。

范奶奶从炉膛里扒拉出两个烤熟的甘薯，没等两个小孩围上来，就捏着皮麻利的扔到桌子上，边剥地瓜皮边接着闺女的话道：“两个孩子多大？有二妮小虎大吗？”范小虎四岁，范二妮八岁。

“说是大的那个四五岁，小的还抱在怀里，没太看清楚。”

“这王老太婆也没上去跟人打个招呼，问个好？”

“没听她说......”

“哼！小家子气的样儿！还穿的跟洋人似的，她见过个屁洋人！就会贼眉鼠眼的偷看，没个出息！”范奶奶撇撇嘴，口气鄙夷。

范大娘有心说老姨既是邻居又是您亲妹妹，这么大年纪了，还说人家“贼眉鼠眼”。不过范大娘也没多说话，老一辈的恩怨，她就当不知道。

这范奶奶和王老姨本是一对姐妹花，她们的爹娘原是永安县的养鸡大户，鸡肉和鸡蛋优先都是供给永安县内大小客栈食肆的，就光这样，还能每年运两三百担鸡蛋卖到临源县，已是永安县内小富之家。可是这范家没有儿子，只能让闺女坐产招婿，范家本来是要留小女儿，为大女儿相中了斜对门的老邻居，做漕运起家的王家大儿子，没想到被二女儿捷足先登，跟这王家儿子暗生情愫，两个小的一闹，两家也就同意了，于是小女儿换了大女儿的姻缘。

范奶奶就被留在家里了，父母给她找了个家里儿子多又穷的做上门女婿，这种穷小子当然没有王家公子高贵俊俏，且跟范奶奶也脾气不投，夫妻之间没有什么感情。范奶奶生了这范大娘后，父母相继过世，她也索性不再跟丈夫过活，给了他些钱让他离了家，自己带着女儿生活，生意也在她手里一天天不景气。

如今女儿又坐产招婿，但比她气运强太多，招了个能干的禚庆喜，头脑灵活，长得也人物，一进门就把家里的生意又捡起来做，这几年也赚了些钱。最关键的是，跟闺女生了个好儿子——范大龙，如今在北平师范上大学，这是范奶奶的最大骄傲！尤其跟妹妹的后代比，连个上中学的都没有！

曹闻婷当然不知道邻居在嘀咕她，抓了一把铜板给帮忙抬家具的伙计们分了，把他们送出门，刚要转身回门，有个魁梧的年轻女人领着个小孩过来问她：“这是汪蘅珍家吗？”

曹闻婷脱口而出：“不是。”，说完又反应过来，“是的，是汪蘅珍家，瞧我忙怀了，没听清。”说完赔笑两声，问她：“大姐，您是.......”

“俺叫李秀英，是马二勇介绍来的帮来您家忙的......”女人看着站在门口的女人穿的奇怪又贵气，拘谨的说道，又把孩子拽上前，“这是俺闺女，她太小了，俺不放心把她放在家，就把她带上了，她很老实，不哭闹也不乱跑，不耽误事的。”

曹闻婷略有些不满意，她找人来帮佣，其实本意是想找个老实的能帮忙带带孩子，没想到这帮佣自己带孩子过来了。不过母女俩穿的虽然破旧，却也收拾的干干净净，看起来也是个勤快人，现如今正好需要人帮忙，又是马二勇介绍来的，也不好把人赶走。

曹闻婷只好道：“没关系，我家也有两个小孩，能一块儿玩，先进来吧！”

曹闻婷今天天刚亮就抱着孩子来了，先进空间抱了两床被子，拎了一桶炭进来，把炕烧热了，把孩子抱上炕上觉。她自己把几间屋子先用扫帚上上下下扫一遍，墙角的蜘蛛网，门缝里的虫子卵都扫干净了，又拿拖把拖了一遍。等钱家家具店的伙计们把家具拉过来，一一摆放好，她还没得空把空间里收拾好的衣服被褥、锅碗瓢盆的拿出来，李秀英就找上门了。

把李秀英领进门，曹闻婷先跟李秀英谈好报酬，给她吃颗定心丸，“马大哥介绍过来的我也放心，他跟我说是十个铜板一天，包三餐是吗？”

“对对对！”李秀英连忙点头称是，还道：“东家您给俺多少饭菜俺就吃多少，孩子不会多吃您的。”生怕雇主嫌弃她带小孩。

“那不碍事，小孩还是要吃饱，你用心干活就行。”这年头谁都不容易，曹闻婷的心确实是软一些，尤其是对孩子。

谈妥了价儿，曹闻婷先让她在院子等着，转身进了北梢间，关上门就进了空间。把昨晚上准备好的木盆和抹布先拿出来。木盆是网上热卖的那种泡脚的养生木盆，说是用这个泡脚好，妈妈买了两个跟爸爸一人一个，晚上临睡前边泡脚边刷朋友圈。

院子里的井水没有结冰，只是井绳上没有木桶无法取水，曹闻婷拎了灶上的壶水到了半壶热水在木盆里，才吩咐李秀英：“家里的家具都是新搬来的，你先擦擦家具吧，里里外外都先擦一遍，中午饭不用你做，出去买着吃吧。”李秀英接过木盆和抹布，从把堂屋的条几开始一件件的擦，曹闻婷看她擦得仔细，也放了心。

猛子在炕上拿着孙悟空泥人逗小宝，把小宝逗得咯咯笑，李秀英的小孩比猛子大个一两岁，乖巧的跟在她娘后面，还主动给娘递抹布，搬木盆。

曹闻婷无事一身轻，但仍眉头紧锁，她还心系铃铛山里的甜高粱。前世曹闻婷在高中时曾和好友步行到铃铛山写生，当时仗着年轻体力好，从早晨六点走到中午一点多，那还是因为修了笔直平坦的公路，不像如今，没有公路，得走多少弯路，一天一夜不见得能走个来回。找个向导最为紧迫，曹闻婷又想到马二勇，这人给自己介绍的家具店也好，帮佣也罢，也都还算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