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命运如刀

北风如刀,满地积雪。

曹闻婷艰难的从小西村走到了源河堤岸上,三四里路走的鞋袜已经湿透,脚趾头已经冰的失去知觉。

源河比后世要宽广许多,也比想象中萧索许多。大概从小到大都听到源河码头是如何繁华,才有的川马镇,然而1927年的源河码头只停泊着十余艘槽船,扛包工人们七手八脚的从槽船上牵牲口搬鸡笼。河岸上也有叫卖的小贩,或是推着独轮车,或是拐着竹篾框子沿街叫卖。

或许是曹闻婷崭新的蓝色大褂子,或许是河堤码头上较少出现女人,很多人都打量着曹闻婷。曹闻婷面对各种目光毫无介意,也不畏惧,仍然边走边观察码头上的细节。工人们从船上牵下来两头瘦牛,五只小猪仔,十余笼鸡,二十多坛酒,酒坛子很大,两人搬运,一搬上案都能闻到酒香,坛口就用油纸扎的,密封并不仔细,应该不是什么好酒。从堤岸上往船上搬的都是一扁担一扁担的硝盐。

曹闻婷对它很熟悉,在前一天这具身体还蹲在盐碱地里刮硝盐呢。硝盐就是穷人吃的盐,盐不仅是调味品,还是人体不可缺少的物质,一天不吃浑身无力,长久不吃体弱多病。食盐是奢侈品,贫苦的农民们就吃这种自制的硝土盐,盐味淡且发苦,但是便宜。一斤海盐能换八斤粮食,只有中大地主才会去县城买海盐吃,小地主都舍不得买。

一条槽船也只能装十担硝盐,十多个苦力一起挑,不一会儿就把七八条槽船装的满满的,苦力们搬完货都闲下来,围坐在一堆取暖。

“嫂子,你怎么来这儿了?来找什么人吗?”苦力里有个黑瘦的小伙子仔细看了曹闻婷好几眼才敢开口。

曹闻婷认出他是曹大高的拜把子兄弟林二飞,来曹家吃过几次酒。曹闻婷跟他打招呼:“就是来码头看看,二飞兄弟你知道这些硝盐是运哪儿去?”

“听说运苏北去了,也有说运安徽的,谁知道呢。”二飞不在意的回答。这时候的农民一辈子都在原地打转,信息也流通的很慢,极少数有条件的才能出去见世面,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也在意料之中。

曹闻婷也不在意,继续问他:“那牲口都是从外地运来咱们镇卖的吗?”

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可乐的笑话。

“大妹子,咱们川马镇有几个能养的起牛,喂的起猪的,养个鸡鸭都是祖坟埋得好!”一个方脸大汉道。

曹闻婷不知道这些也就罢了,原身汪蘅珍对这些也是没什么概念的,家里虽然被爹给败了,可家底厚,汪老爷子老童生出身,手里有不少积蓄,娘也是县城出身,姥爷是前清县衙里的师爷,嫁妆也丰厚。汪家没败之前,是川马镇有头有脸的大富户,所以能从屠夫里买一些零碎的下水卤来卖,当然更多是腌一些咸菜和豆腐。

二飞连忙解围:“大高嫂子在家不知道这些。”又劝曹闻婷:“嫂子,这河堤上乱,天也冷,你赶紧回家吧!”

“刚才没认出来,这是曹大高的媳妇啊!”刚才的方脸大汉一脸恍然大悟状,说着又啧啧连叹两声,“这该杀的官兵,没见打什么仗,净是糟贱咱们了!”

“是啊,大高就是低头扛包不注意碰了一下,就又打又骂,咱们乡里人在人家眼里算什么!可怜大高连小儿子面都没见着。”

“可怜人呐......”

曹闻婷听这些汉子为曹大高惋惜不平,默不作声的听了一会儿,开口道:“大哥,你们知道是哪路的兵吗?”

一个年长些的汉子回道:“咦——说是赶了很远的路来的,听口音是南方人,说要去打东北王呢,不过不知为啥没打成,从临源县城撤回去了。”说完又迟疑了一下,劝道:“大妹子,咱们就这个命,别打听了,万一叫人知道你打听,可就坏事了!”

“可不是,万一叫人知道你打听,还以为你要寻仇,可不得回头再寻你不痛快?”众人七嘴八舌的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