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傅蕴死在深秋,那是她被萧祁囚在邙山别院的第三个月。
她父亲是当朝太傅,又是太子之师,门生遍布朝野,看人的眼光素来极准,却没想到竟在给她挑夫婿的时候走了眼。
当初她待嫁闺中之时,上门提亲的人几乎要把傅家的门槛都踏破了,父亲千挑万选最终选中了萧祁。
萧祁是先帝最小的儿子,生来便有不足之症,故而并不参与朝局斗争,是个彻头彻尾的“闲王”。父亲并不想让她嫁给哪个皇子,以免被牵扯到将来的夺嫡之中,便将她许给了萧祁。
傅蕴觉着,这件事情也不能怪父亲看走了眼。
当年陛下设春山宴,她曾经带着侍女去偷看过,那一众王室贵胄中,她亦是一眼就看中了那个缓带轻裘簪花带酒的少年郎。
这几年,萧祁待她极好,几乎是将她放在心尖上宠着,舍不得让她皱一皱眉。
谁能想到会有今日呢?
御史当朝状告太子意图谋反作乱,并呈上了许多搜集的证据,父亲是太子之师,这样的大错自然也是逃不过的。她原想着请萧祁替父亲求情,结果萧祁却直接把她送来了邙山别院。
这三个月来,傅蕴看着满山的红枫落尽,绣完了一副极耗精力的双面风穿花绣图。
萧祁遣人送来许多新奇的玩意哄她,却始终没给她一个准话,告诉她将来要怎么办。直到被人一把推入莲池之中,傅蕴都没等来想要的东西。
三月,乍暖还寒。
秦淮河边的垂柳破出嫩叶,大街小巷也渐渐热闹起来。
昨夜一场春雨,有卖花的姑娘大清早地便提着竹篮走街串巷,叫卖的声音带着吴侬软语独有的缱绻。
泗水巷是金陵有名的寻花问柳之地,却也是卖花生意最好的地方,傅蕴提着衣裙轻巧地绕过了前方的积水,扬声招呼了句。绣楼上的窗子被推开,与她相熟的姑娘探出头来,趁着梳妆的间隙跟她玩笑几句,偶尔也会照顾她的生意。
从娇生惯养的世家闺秀,到出身寒微的民女,傅蕴花了很长时间来适应,虽然很不容易,至少她还活着,而且比先前还多了许多自在。
说来也巧,这身子的原主也叫作傅蕴,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自幼父母双亡,只留下她与幼弟。好在她为人聪慧又能说会道,靠着做些胭脂桂花油卖给泗水巷的姑娘们,倒也勉强支撑着这个家过了下来。
年前她送了幼弟到镖局学艺,自己孤身一人在家,谁料隆冬之时却染了风寒一病不起,最后没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