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小心翼翼开了角房门,正看见那黑胖丫鬟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磕头,还赌咒发誓:“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一位约莫十二三岁的年轻小姐像是听到了声响,急急从后厢走出来,芙蓉面上全是惶然的无措模样。粉色的绣花绵裙因走得急,裙摆微微摆起,隐约露出了里头绣鞋的一点儿尖。
小叫花不敢盯着人家小姐细看,连忙又将门板合上,将这袅娜身段挡在了门外头。
小姐一把娇嫩的清脆声音,此时里头含着哭腔:“就是被采选进了宫又怎样。爹爹纵使要选嗣子也不能让吕大赖子这样的人得了逞。跟他爹一样的赌鬼,连亲娘被卖了都不晓得痛的东西,哪里能承嗣。爹爹切莫叫那混账东西拿捏住了。”
老秀才的说话声还没喘气声大:“休得……休得说孩子话。这宫女子的苦楚,连前朝的太后娘娘都说不是活人能受得了的。”
福生听了个半知半解,大概猜出了这又是皇帝老儿选秀惹出的祸端。
本朝从□□爷爷起就定下了采选平民女充实宫廷的规矩。后来越选越多,进的去出不来,搞得民间一说到采选,有女儿的人家都是闻采选色变。
福生跟着老黄在外乞讨的时候就看到过采选风声一起,有女儿的人家满城抢新郎的闹剧。什么好的歹的,只要是个男的都被拉郎配。就连老黄这样的老叫花都被人央求着跟位年轻小姐拜堂成亲。后来那小姐看了老黄的模样宁可上吊投井,老黄自个儿也不愿意入赘,这才作罢。
至于那位小姐后来是个什么光景,叫花师徒就无从得知了。
福生幽幽地叹了口气,临到死了,老黄还是个老光棍。
他听着屋外嘤嘤的哭声混杂着破风箱一般的喘气声,心里头蓦然难受起来。距离上一遭采选才不到三年,这皇宫里头难不成吃人?
不然,皇帝老儿干嘛隔三差五就采选。人要是不死得透透的,再大的皇宫也装不下源源不断的进人啊。
小叫花躺在榻上翻了个身,本以为有着这段愁思干扰要睡不好觉了。谁知道他刚钻进暖被窝没多久,睡意就扑山倒海而来,一点儿多想的余地也没给他。
睡梦中,老黄仿佛还在他身边一样,一副始终喘不过气的样子,病久了就浑浊不堪的眼睛巴巴儿睁着,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就伸长了脖子,哀求地朝他看。
福生不得不在睡梦中一再安慰他:“行啦,老黄,那匣子肯定是装了好点心。你躺在里头,就是下了地府也是饱死鬼,肯定亏不了的。说不定下辈子就能投个天天糕点蜜饯成天挑着吃的好人家,”
他想着这些,对师父的那点子愧疚愈发缠绵起来,翻了好几个身都消不掉;直到天色黑沉下来,才被突然闯进门里头的丫鬟给撞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