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十分满意而毫无意外地看到，对方是今天第一次将目光完完全全集中在他的身上——在此之前，桌上的棋盘，房间内的阴影区域都是对方的视线焦点。

缇娜的五官算得上优秀，然而常年的营养不良将这份优秀隐藏在过于不健康的肤色之下，以至于每一个人在看到她的脸时，第一眼注意到的并不是她优秀的五官，而是她带着过于苍白的皮肤。

但是她的眼睛却往往能在这样的状况之中脱颖而出，里面所包含的情绪，能让人在下一瞬间忽略掉她的并不健康的脸色。

这双十分出色的蓝眼睛之中，此刻有着纯然的好奇和兴趣，看向莱克特医生。

缇娜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莱克特医生却也没有在这样过于直白而显得有些无礼的目光之中避开视线或者改变表情，他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温和而儒雅。

缇娜终于从她的椅子上起身，她之前穿着室内拖鞋，似乎是因为坐在椅子上并不老实，有一只拖鞋被踢到了别处。缇娜一时找不到，便没有在乎，将另一只拖鞋也踢掉，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

缇娜的身高不算矮，然而此时赤脚站在地上，与莱克特医生相比，显得矮的多。她没有因为赤脚站在地板上面对一个陌生人而局促或者尴尬，神情自然，将自己的椅子从书桌后面拖了出来，放到了莱克特医生的前方。然后这位姑娘又晃晃悠悠地走了回去，在自己的床边坐下，才开口：

“请坐，莱克特医生。”

莱克特医生没有推辞。他先是走到书桌前，很自然地本来手中拿着的记录本放下，之后脱了外套挂在臂弯，走回椅子前的时候，将外套搭在椅背上，又调整了一下椅子的方向，才找了一个相对舒服但又不会显得粗鲁的姿势坐下，然后安静下来，等待对方开口。

缇娜对汉尼拔.莱克特的每一个动作似乎都充满着兴趣——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之前所说的话引起了她的兴趣。她看着莱克特医生动作堪称优雅地完成每一个动作，等到他彻底停下动作并摆出倾听的姿势之后，顺着对方的意思开口：

“你每天都这样吗？”

她的语气之中也是全然的好奇。她看到对面的医生稍微挑动了下眉头似乎有些疑问，便自己又补充：

“我是说，你每天都这样——”

缇娜的手臂凌空比划了一下，似乎在解释自己所想表达的东西，然而却以失败告终，于是她稍微叹了口气，继续找词汇来形容，“——这样，嗯，严谨，拘束？嗯我的意思是，约束自己？”

“给自己约束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莱克特医生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脸上的笑意稍微真实了一点，他的声音相对低沉的多，语速也并不快，与其说他是作为一个医生在与对方谈话，不如说他正作为一个朋友，与对方谈着自己的想法——尽管根据很多人的判断，对面的这个看似是正常人的姑娘，实际上是一位精神病。

“这同样是一种能力，一种自制力。你想表现出什么样姿态，并且能克制住自己之前的表现，变成这样的姿态且持续下去——”

“你或许听说过习惯形成的原因——开始于想改变，然而最终的形成却依靠自制，给自己一个约束。”

“很多人都不具有这种能力，而这样的人，最后大抵都碌碌无为。”

“好吧，我其实对于这些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缇娜没有打断莱克特医生的话，这微妙地提升了对方的好感度。

“很多医生都来跟我进行过谈话，”缇娜的语速有意识地放到对方的速度，也显得缓慢了一点——尽管她本来就比较习惯于慢吞吞地说话，“但是他们通常都非常令人讨厌。”

缇娜皱了皱脸，似乎想起了非常不好的回忆。

“不仅愚蠢还固执己见，对于自己所认定的所谓真相，不肯因为真实而改变一丝一毫。”

她的表情舒缓了一下，然后再度看向似乎正在凝神听自己讲话的莱克特医生。

“你和之前的那些医生似乎都不太一样——史密斯小姐对你有十足的好感，看起来，你要比之前的那些医生有声望，”她稍微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莱克特医生的衣服，似乎想从其中分辨出什么，“也富裕的多。”

缇娜耸了耸肩膀，脸上露出一些无趣：

“毕竟她是一个非常爱慕虚荣的人，well当然，要说她仅仅是看上了你的外貌，这也并不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