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是个小娘子!”那浪荡子笑道,“来让小爷乐一乐!”
“放开我!”她死命挣扎,对方却愈发用力,将她紧紧缚住。
“临清,你我今日出来不是要赛马吗?你缠着她作甚?!”那声音虽狠厉,却刚好为她解了困局,她抬头一看,却愣住了,说话的这个男人……他分明是父亲为七妹新选的夫婿……
孙公子死后,父亲用她的名头顶了七妹,并为七妹定了和淮安王第三子李长安的婚事。那日,李长安来府中议亲被她撞见过,李长安是不记得她的,可她却不会忘了李长安。
“公子……”她蓦地抓住李长安的衣袂,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可她忍住了,她不甘心,为何她已经一忍再忍,可沈凝心却总是得寸进尺?为何她已经无路可退沈凝心却仍要步步紧逼?为何她从未想过伤害别人,父母亲却仍要如此偏心!这一世她不想就这样死去,她忍够了也受够了那隐忍的日子,她要抓住李长安这根稻草,要让沈凝心也尝一尝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
她抓住李长安的衣袂,垂泪道:“公子,我是逃命出来的,我被仇家追杀,如今已经无路可走。公子是个好心人,家里可需婢子?小女什么活儿都能干,只求公子给我一条生路吧。”
说着她跪下扣头不止,她知道,李长安不是一个坏人,若他是坏人,就不会出言阻拦那叫临清的人。可那叫临清的却嗤笑她:“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就你这种破落户家的丫头也想跟我们进府?你连府里倒夜壶的丫鬟都当不上!”
她腹腔腾起一股怒气,真想将那叫临清的男人一刀捅死,可她没那个本事,她知道,她必得忍下去。她眸子里蓄满了泪,她知道,她的相貌虽不如七妹那般明艳,却胜在娇柔可怜。
那李长安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迟疑片刻,沈府那名字她是不能再用了,日后便随口取一个名字吧。
“贞娘。”她道,她恍然想到父亲让她守着那个贞节牌坊过活,既然如此,她便叫贞娘罢。
忽而,她双脚蓦地离了地,天旋地转后,整个人已经被李长安提到了马上。
“等我片刻。”李长安扔下这么一句话便驰马而去。
冷风呼啸,李长安用披风裹住她,一路驰骋来到柳华巷,这一带都是普通的民宅,入夜了,少有百姓外出。
“今后你就住在这儿。”他说着领着她来到一个小院,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给她,“这个给你买些家用。”
说完,他便扬马而去。她进去一看,那宅子不大,小小七间房舍、还带了一个小院儿在后头。
她本以为他会将她带回到王府,可转念一想,她若是以一个没了户籍的女儿身被他带回去,即便进了王府也只能当个粗使丫鬟、近不了他的身。这小院厢房虽落了不少灰尘,可正房的床榻却铺着新的被褥、火盆里是未燃尽的银霜炭,这儿显然是他常住的地方。
她抚摸那被褥,桑蚕丝的锦被、茧绸的褥,这样的床榻她活了十七年都没睡过一次。她贪婪的俯在床榻上喘息□□,幻想着一日能被李长安拥入怀中,想着李长安能唤她一声“夫人”,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入主李宅被那些丫鬟婆子们侍奉着。幻想着有朝一日能手刃沈凝心为她那个才出生就死去的孩子报仇。她发誓要做个冷血的人,决计不会再为情所困,更不会被所谓的骨肉亲情所羁绊。
上一世所受的委屈和心中的恨就已不必说,这一世,她活了十七年,在沈宅,即便是最低等的粗使丫鬟也都不大看得起她,只当她是个软弱可欺的庶出,她不想让人轻贱,可七妹妹争抢下人们只会说小姐机敏可爱,她若是那样做了,那些下人便会说她刻薄恶毒。同样的事、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说了之后,结局如此不同。她想不通,七妹凭什么,她到底是凭着什么得了那些。那些下人们即便自己的出身比她卑贱,却还要轻贱她是个庶出的姑娘。上一世她就是这样忍着父母的偏心、忍了一生,这一世她又忍了十七年,如今她心中憋着一口气,她不想这样凭白的就过完这一生,她总想着能将这口气争下来,总想着让沈凝心、让沈家也尝一尝这痛苦的滋味!
她抚摸着李长安的被褥,那被褥上还有李长安的气息,她舍不得这床榻。可她知道,她必得从这床榻上下去,日后才能攀上这床榻,李长安虽将她带了回来,却并没有给予她一个体面的身份,她只要一日未得到他的首肯便一日是奴婢。
她摸索了半天恋恋不舍的从床上挪了下去,李长安这小院一看就是一个人住着的,除了正房里有几件他自己的衣裳外,再没旁的东西了。
她帮李长安将正房收拾干净,准备去西厢房凑合一宿,不料却听到外面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她的心陡然提了起来,她进来的时候并未锁门……
她隐匿在窗后,顺着窗户的缝隙看去,淡淡月光下,一个高大的身影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来,不是李长安又是哪个?
她急忙迎了出去,却发现李长安一身酒气,眯着眼睛,似乎已经半醉半醒。
她心中蠢蠢欲动,却生生忍住了,她知道,如今时机未到。殷勤服侍着李长安洗脸擦牙后去了西厢。
翌日一早,李长安醒来的时候,便见贞娘端了一碗醒酒汤,对他道:“公子昨夜似乎是醉了,这是贞娘做的醒酒汤,公子尝尝可还好?”
贞娘容貌不算明艳,却胜在举止之间楚楚可怜,李长安看着她那截雪白的脖颈,脸上忽而有些发烫。半晌,他接过醒酒汤道:“昨日匆忙,还没来得及问你。你家在何处?家里还有何人?”
她将早已准备了一夜的说辞和盘托出:“贞娘家在洛阳,父母早已过世。”
说着她忽而潸然泪下、泣不成声,这是她先前就想好的,她也没想到眼泪会来得这样快,昨日甚至忧心今日会哭不出来。
李长安见她哭得我见犹怜,便不忍问下去,又看她只着了一件破旧的薄棉衣,便拿出一张银票给她道:“以后你就住在这儿了,这些银子你拿去买两件棉衣。”
贞娘见着那一百两银票,逼着自己将手缩了回去。“公子本就救了贞娘,还给了贞娘栖身之地,贞娘怎能再要公子的银子。况且,昨日公子已经给了贞娘一些碎银子,贞娘回头用那个去买一件棉衣便是。”
李长安却不耐烦道:“让你拿着便拿着。”
说完,将银票将贞娘手里一塞。贞娘被他那阴厉的口气镇住,心中对李长安陡然有了一股厌恶之情,她知道,若她是七妹这样,李长安即便再不耐烦,却也要掂量再三,绝不会轻易对七妹如此这般说话。
贞娘暗暗攥住那张银票,她对自己道,贞娘啊贞娘,你该忍着才是,难道不是吗?
她忍住了,对李长安笑道:“公子,贞娘准备一些饭食,不知道合不合公子的心意。”
李长安这才注意到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一罐热气腾腾的浓稠白粥、几碟小菜和一盘烧饼。李长安平日在这里歇息的时候是不会用早膳的,可今日一碗醒酒汤灌下去,忽而有些饿了。他拿起筷子,贞娘为他盛了一碗粥。
李长安喝了一口粥,觉着味道还好,便又要了一碗,贞娘为他盛粥伺候他吃饭。三碗粥灌下去,直到粥罐里的粥见了底儿,他才发觉贞娘还没吃呢。
“你也坐下吃罢。”他道。
贞娘这次摸准了他的脾性,听他说这话便坐下了。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他问。
贞娘想了想,对他道:“贞娘并没想过以后,若非说以后的打算,那便是在这儿做个婢女,日后若是伺候不动公子了就出去找个地方养老。”
李长安忽而笑了,“我家里那些婢女没一个不想着被放出去的,你却想做婢女。”
贞娘低头不语,她并不想做婢女,她想要的是留在李长安身边。
李长安又道:“你伺候我一辈子,难不成这一辈子都不嫁人了?”
贞娘神色天真的看着他,“伺候公子也可以嫁人啊,我从前认识一个姑姑,她已经成婚了,儿女也生了好几个,可她一直伺候着她的主子,她打从十岁就伺候她主子,十八的时候主子做主把她配给了一个小厮,如今夫妻俩一起伺候主子,日子也是过得风生水起。若是公子不嫌弃,贞娘很是愿意能和夫君一起伺候公子。”
李长安心里一窒,他说这话,本是因着昨日救了贞娘后被临清好生调侃了一番,他今日见贞娘如此殷勤的伺候他,心中便有了犹疑。他虽是个粗人,却是粗中有细,前几日他家中才给他订了亲,他并不想因着一个身份不明不白的女人惹上什么麻烦,是以这才对着贞娘想敲打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