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万敏庸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礼部尚书唐修源坐在他身边,皂靴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地面上点着。
这时有人跟对面的建威将军刘堰攀谈起来。刘堰的儿子,小将军刘廷式不久前与吏部尚书姚友诲的女儿姚沂楣定下了亲事,两个孩子可说是青梅竹马,此番亲事算是让小将军得偿夙愿,刘堰心情也不错,整天满面红光透着喜气。
不少人都接着话头分别跟刘堰和姚友诲道着恭喜恭喜,两个亲家都一一笑着回应。刘堰性子豪爽,一会儿就笑得没了眼。姚友诲是个文官,性子温和,他只是淡淡地点头笑着,但眼睛里也满是喜意。
万敏庸转过头,看着身边的李玠言。李玠言脊背挺直坐在那,修长的手指正把玩着杯盏,一品官服穿在他身上更显得他俊逸风流。
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李玠言抬眼朝他轻轻笑了笑。他眼尾上挑,一笑间宛如羽翅拂过水波,漾着深浅不测的浮光,纷落又陆离。
生在执掌着党势之命的世家,从小由名臣李存己教养着,李玠言不管面对着谁都带着微笑,他似乎永远都没有失礼的时候。即使他这样身份的人已经没有必要向别人展示礼节。
这时殿前侍前来宣旨,他甩了一下拂尘清了清嗓子道:“各位大人请回吧,今日不上朝了。”
这时都察院左俭都御史袁缜拍了一下桌子,他六十九岁,现今胡子已经全白了,他冷冷道:“敢问公公,皇上何故不上朝?”
他资历老,殿前侍也很给他面子,客客气气地拱手回答了,“皇上龙体微恙,大人还是回吧。”说罢就挥了一下拂尘离开了。
袁缜又气愤地拿拳锤了一下桌子,“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为人坚毅,但太过古板,做到今日已经得罪了不少人。这时殿中许多人都离开了,李玠言和万敏庸也起身离开。行至太和殿门口,万敏庸回头看,袁缜还留在殿内。他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意,“李大人,你觉得他是第二个范思昂吗?”
李玠言不置可否,似笑非笑道:“算起来,范大人行刑的日子快要到了。”
万敏庸抬头看了一眼苍白的太阳,金銮殿外宫门高墙延展。
“这么说来,遂宁王提押进京的日子也要到了。”他道。
袁缜走到殿门前,撩起袍子跪在了地上,姚友诲和刘堰对视一眼,刘堰走到了他身边劝道:“袁大人,您这又是何苦呢?还是快快起身回府吧。”
袁缜叹了一口气,道:“二位大人,你们不必再劝了,袁某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不愿再看到这番景象了。”
此时御花园中笑语喧闹,两只雄鸡斗得正欢,昭文帝在一旁看得入迷,不时拊掌大笑。他只有十岁,身量尚小,激动地跟随着两只鸡不停跑动,身后一大群太监宫女也不停撵着他,两只鸡更加激烈地互啄了起来。昭文帝哈哈笑着往后蹦了一步,却意外地踩到了一个太监的脚。他身子一歪,眼看着马上就要倒下去,这时身旁几个眼尖的赶忙搀住了小皇上,那个绊到昭文帝的太监登时面如土灰,战战兢兢地就伏地跪了下去,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不住呼着:“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小皇帝自己扶了扶头上歪了的青花纻丝帽,然后伸出了小手去扶那个太监,他笑道:“哎呀,这有什么要紧,快快起来,咱们一起玩儿。”这时两只鸡斗得更凶了,他立马被吸引了注意力,转头道:“啊呀,朕就说朕的胡冠将军最厉害了!”
众人都去看那两只鸡,只见一只鸡已经体力不支,砰地一下倒了下去,满地都是凌乱的鸡羽。小皇帝欢呼着跑过去,半跪在了地上,轻轻抱着胡冠将军,他抚摸着胡冠将军的头,声音稚嫩道:“真不愧是朕的不败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