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怖

御色春秋 迟冬星 2933 字 10个月前

我随父皇回宫之后,便将自己圈在御珍殿内。宫里人多嘴杂,蜚短流长。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人言可畏,只是一句话就能让人的心,碎的七零八落。因此,御珍殿内也只留下了从前未出阁时的两个贴身宫女。

闲暇无事,见阳光甚好,我便打算将衣服拿出去过个太阳,除下潮气。却在打开衣柜里之后,僵立半晌,从前所有的衣服都叠的整整齐齐,那叠衣服的手法是乳娘特有的,锦衣襦裙都是我平日穿的那样,搭配好叠成一套一套的。

眼眶瞬间湿润,此时的乳娘,她应该正在家乡,与家人团聚,安逸的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

我摸着那些衣服,轻声嗫嚅道,乳娘,你一定过得好!宣姜以后也会过得好。

我正沉思,侍女茹莲推门而入,缓步上前,告诉我说王后来了。

我有些头疼,十几日的功夫,她便一共来了六趟,可以说是隔一日来一次,从前隔一个月也不见她来。谈话时也总觉得她的眼神里,有种剥掘我心事的快意。

我迎了上去,给她请安,她露出温慈的笑容,拖起我的手,说,“母后今日一个人来,没有仪仗,本就是母女俩来闲话家常的,宣姜也无需多礼!

我也回笑道,“宣姜要多谢母后才是,一个人在御珍殿呆久了,也盼着能有个说说话的人!”

她拍了拍我的手,露出怜悯,叹着气道,“你父王倒也真是的,他也没有勤来看你!”

“母后这就是怪错父王了,父王每日都有来看宣姜,不过是待的时间短促些,一盏茶的功夫他就走了。”

“听说这几日战况危急,他都忙的废寝忘食了,居然还想着来看看你,你比我可好多了,我时常备好膳食去看他,他都来不及吃,更别提来我金华殿坐坐了。”

我讪笑道,“母后你这话里,意思可够酸的,难不成你在跟宣姜吃醋。”

她也故作唉声叹气的样子,道“这我哪敢呢,结发夫妻哪里比得的上他心头的一块肉啊!”说笑之余,我的脑中却闪过父王忧虑的神色,眉头不自觉地拧紧了,“母后,你知不知道战况怎么样了?”

她也愁闷起来,“你王叔已经带兵赶去援军了,这场战争怕是不可避免了。晋国早已视齐国为眼中钉,肉中刺,一心想除之这个后快,十几年来也一直蠢蠢欲动。然而畏忌齐国国力强厚不敢轻举妄动,便四处散播谣言,说若是让齐国继续做大,他日必定吞象之势。燕国害怕齐国实力逐渐扩大,身为邻国惶惶不安之下,便答应与晋国联手攻齐,而鲁国虽然想作壁上观,却在晋国的咄咄逼人之下,也借兵五百乘伐齐。”

我不安起来,三国联军之势,齐国的确岌岌可危,就算我大齐兵多将广打赢这场仗了,那也是元气大伤,防不胜防的是,大有黄雀在后者。

王后长叹一气,“错就错在,我们没有早一步审时度势,先人一步,笼络邦交,如今让晋国将四面的国家都联合起来抗齐国。如今只剩齐国西南边的宋国,和西北面的卫国,还处于中立之势。若是是你那大好姻缘能成,我们也不至于势单力薄......”

我垂下了头,父王已经如此忧烦了,还不忘记来照看我,他今日再来,我一定要好好给他捏捏肩。

王后看到我忧心的样子,赶忙掩着自己的嘴,尴尬的笑着,“你看我这嘴巴,怎么乱说话呢,一不小心戳中宣姜你的伤心事,都怪母后......”

我笑着摇摇头,“不是,母后多虑了,宣姜只是在忧父王之所忧!”

她往外张望了一下,“我还得太傅那儿,看看承褚做的功课最近学得怎么样了!”

我送她出去后,便卧在榻上陷入沉思,小桌上的铜炉燃起幽幽的龙脑香,在这香味儿的弥漫下,心情缓松了些,脑子放空之后,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梦,依旧是如所有的夜晚一样,反复重现那些不堪回首的场面,卫王面目狰狞,我手无足措的大声哭喊,卫蓟面容冷清的无视而过......

我在梦魇中挣扎着,一大声喊叫,“不要!”竟然将自己喊醒了过来。

睁眼时看见父王就坐在一旁,他拾起袖子,动作轻缓的擦着我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我紧绷的神经缓松下来,细细的喘气。

“宣姜,又做噩梦了?”

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父王双眼,面容倦怠的样子,有些心疼。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他垂下头,忽而嗤笑一声,“怪父王无能!”

我握紧父王的手,觉得自己又添乱了,却不知该措何辞安慰。

他抬起头,宽大的手抚上我的后项,然后定神看着我,“父王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今日就终结你的这场噩梦!”

听到这话时,我有片刻不解,仔细环视,我才看到一旁抱剑而立的岐风。我翻然醒悟,试探性的问他,“你,带回卫王了?”

岐风薄唇微提,淡淡一笑,“公主请随我来!”

在引领之下,我来到一座荒废的宫苑前,有两个兵卫守在门前,兵卫看见父王来正要跪地行礼,父王却一扬手,不耐烦的免了这些繁礼。

“里面的人醒了没有!”父王问。

“方才醒了,喊闹了一会儿,估计是累了,这会又睡了过去!”

“开门!”

老旧的门打开,发出难听的“咯吱”声,一片光扫进这黑冷的屋子,尘埃扬起在阳光里。我一眼就看见卫王那苍老的身躯,他躺在地上,半身斜靠在柱子上,手脚被束,黑布蒙着双眼,一动不动,那感觉........那感觉就像是他已经死了。

然而,他嘴角还在衔流着口水,微微起伏着的胸口也都说明着他还活着,那一瞬间,我想离开逃离这间屋子。

我的身体,曾经濡满这恶心的口水,这干老的身躯,曾匍匐在我的身上,......胃里一阵翻腾,干呕起来。

父王抚顺着我的背,急切的问道,“宣姜你没事吧!”

我在难受的干呕之下,哭了起来,“我不要见他,我不要见到他!”我魔征般,慌张的扶着门,要逃离这可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