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见过的男人踩着楼梯出现了。大概三十多岁,中等个子,脸膛黝黑,眼睛又大又亮;他的视线落到海泠脸上的时候,她感觉就像被灯直直地照着。
男人走到她面前了。她看到他穿着的粗布衬衣上沾满木屑,双臂粗壮,手指关节像树枝上凸起的节疤。
他朝海泠笑了笑,露出一排白牙。他说,我听说你们这儿有一幅木雕画,就过来看看,不知道现在方便吗?
海泠看看他,又转身看看紧闭的大门,又转回来看他。眼前的男人她虽然没见过,但他一脸亲善,让人看着提不起戒心。她想他大概是刚来镇上的工人,听见街坊的传言,就过来看个热闹。
海泠说你看吧,就那个门。
男人迈开腿朝藏书阁走去。他走动的时候,身上的木屑“扑簌簌”地往下掉。
他在乌木门前站住了,朝着木雕画伸出粗圆的手指。快要碰到木雕的时候,他的动作一停,转头望向海泠。
海泠会意地说,没事,这东西是一夜之间变成文物的,昨天这时候,我也这么摸。
男人又笑了笑,把手指轻轻贴上木雕。他的指甲缝黑漆漆的,也许刚刚拿过墨斗。
他抚摸每一道刻痕,就像母亲摸着女儿的头发。
然后他开口说话了。
他说,十二岁学艺,十八岁出师,同年成家、立业,二十岁闻名乡里,三十岁声名远播,四十岁病,四十三岁卧床——那之后就没再握过锤子。
海泠问,你在说谁?
男人说,一位在当时的凡人中比较优秀的工匠。
男人又说,我很喜欢他的作品,听说这一幅又现世了,所以过来看看。
——他说的是“又”。
海泠再度打量起面前的男人:中等身高,貌不惊人,身上穿着的粗布衣裤很旧了,衣褶里满是木屑。
她又把视线转向乌木大门。
被男人触摸过后,整幅木雕在夕阳下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光芒。
男人说,又能看到这幅作品,我很开心。
他转向海泠说,你们要好好保存它,像这样的东西,今后大概会越来越少。
然后他就道别要走。
海泠赶紧喊住他,问他,你是谁?
男人一愣,看着她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