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明尤身后的明沅,瞧着人小巧,是个身有怪力的丫头,不多时已拿起船里的船桨,朝那人呼啦啦抡过去。黑衣人举刀挡了船桨,拔出匕首扔在船上,大叫一声举刀向二人来。
“咻”地一声,自江岸射来一支冷箭,射穿了黑衣人的喉咙。
他眼珠下垂,有些难以置信地样子,张嘴时口中吐出黑血,脖子颜色由黄变紫,连连退了几步,往后栽倒入江中。
“死、死人了!”
吴伯吓得傻眼,两眼一翻倒在船上。
明沅原想看是谁帮了他们,却被明尤一把拉住躲入船篷,说外面不知是敌是友,他们还是躲着好。
果不其然,明尤话音刚落,一支箭羽便插入船篷。
暗箭来的那方向,是云华寺那边的江岸。
草席搭的篷子,根本不堪一击。接连三五支箭羽穿破草席射入船内,两人趴在船上,明尤用身子盖住妹妹。
外头佛音颂唱,冷箭窸窣。
幸得那些人没有赶尽杀绝之意,放了一趟箭羽,便没了声音。
江水平缓,小船顺流而下,因无人掌舵,飘得极慢。明沅听见哥哥呼吸渐重,心道不好,搀扶他坐好。
明尤的手背被乱箭箭镞擦了一下。
“方才那人死时口吐黑血,箭上必定有毒,我这伤口不深,毒血应该能挤出来。”
明沅按照哥哥吩咐,赶紧撕了衣裙边角扎在他手腕上,替他挤血放毒,见明尤脸色发白,她道:“咱们得唤醒吴伯,回县城里看大夫。”
明尤点头放她去,明沅爬到船尾,接连推搡吴伯几下,“吴伯,快醒醒······”
明尤手掌上挤出的毒血原是黑色,这一会儿已经变成了鲜红颜色,他自觉眼前没恁花了,便给自己简单包好手掌,不叫鲜血涌流,上前轻轻推开妹妹,给船夫掐人中沟。
吴伯惊痛,幽幽转醒,见身下有些血迹,想起方才惊恐画面,又见兄妹二人无事,不由大定。
他朝江水中看,方才那人的尸体早已沉入江中找不见了,船上有些血迹未消,道:“今日险得很,待回了县里,我得随你们一同回衙门。光天化日,竟有如此歹人,惊煞老朽也。”
明尤与明尤的父亲,正是安阳县县令明致远。
吴伯拿出一枚哨子,鼓着腮帮在江岸吹起哨声。
这是先祖留下的哨子,因安阳县曾经过一场水战,江岸连锁之船被烧得一干二净,所以百年后的艄公们便创了这哨子,若遇歹人,便吹哨请四面支援。
当就近的船只听见哨声,便又吹哨,引得更远之人的注意。由此,八方求援。
哨声很快有了回音,吴伯大喜,收了哨子。
云华寺经声如潮涌,正午已过,高山遮日,他们头顶暗了下来。
船将出谷。
明沅捡起哥哥方才与黑衣人搏斗时所用的匕首,趴在船沿边,想用水洗去短剑脏污。
她目光一定。
原本澄澈的江水成了黑色,船下涌动着许多暗影。
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不禁用手揉了揉眼睛,这一回再看,便不止是水中情景奇怪。
那些暗影在水中游动,托起了船,江岸树木连连倒退,原本明亮的山谷口也渐渐离船远了。
船只竟在逆流而上!
“哥哥······”
她惊慌回头。
方才还坐在那里与她说话的人不知为何昏倒,船尾摆渡的吴伯亦是昏迷不醒。
佛音声声如潮,苍连山遮蔽天日,整个山谷颜色暗下来。
“哥哥?”明尤脉搏犹在,身体温热,可不管明沅如何推搡他的身子,他都没有醒来。
她越发慌乱,朝江岸大喊:“救命啊!有人吗?”
“没有人,有鬼。”
船头忽转了方向,头尾朝向晋江两岸。江面上飘来两个影子,高帽,黑白脸,转瞬之间,站在小船两端。
江水中涌动的黑影爬起。
明沅终于看清楚了这些东西的形状。
它们一个个状似厉鬼,或缺了手,或缺了脚,或缺了眼,或抱着肠肚儿倒在木板上呻|吟。
船头船尾两个男子手中经幡轻晃,那些个鬼物化作星点飞绕,聚在掌心之中。
那黑脸神打了个哈欠,转瞬到她跟前,“你怎么看见我们?开了阴阳眼?”他打量着明沅,蓦地瞅见她怀中明尤。“嗯?你怀里这个死了吗?”
明沅两颊失了血色,护住哥哥的身体,“我哥哥没死!”
白脸神幻出一本书来,状似随口一问,“叫什么名字?哪里的人?”
明沅本浑身发抖,听得这一问,嘴根本不听自己使唤,道:“明、明沅,京都东路蓬莱州安阳县人······”
那白脸神翻了翻书,“安阳县明氏······明沅······呵!”他忽然笑起来,“丫头,你外祖母姓什么,哪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