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缙云略一踌躇,登上石阶,抬手敲了敲门板,低声询问道:“俞先生?”
屋里静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才传来熟悉的男声。
“进来罢。”
李缙云应声“吱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端坐在案前的俞先生,以及站在他左侧的侯金荣。李缙云带上门,垂着眉眼,安安静静站在了俞先生右侧,等俞先生的发话。
他面前摆了张帖子,依稀能瞧见“煨芋”、“具饭”、“千请弗却为祷”的字眼,俞先生皱皱眉,把面前的帖子一合搁到了别处,却又翻出另一份文书来批阅。
他有意冷着李缙云和侯金荣,俞先生不说话,李缙云和侯金荣也不敢吭声,只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屋里虽然烧的碳已经冷了,李缙云习惯了不烧碳的屋子,侯金荣却不像她那么镇定,冻得面色发白,咬紧了牙关不出声儿,只偶尔瞥了李缙云那么一两眼。
李缙云对此视若不见。
俞先生一直批阅了约有两刻钟,才搁下笔,揉了揉手腕,一双眼没甚么喜怒地望向了侯金荣和李缙云两个。
“我没理你们二人的时候,你们可想明白了?”
李缙云和侯金荣都没出声。
俞菘见怪不怪。
但凡犯了错儿的学生到他这儿来,俱都低着个头,问话也不说。他懒得和那些小兔崽子们再打什么心理战,俞菘不耐烦地一挑眉,点了个人名。
“侯金荣,我旁的也不问你,问了也没甚么用,你自己干了甚么你自己比我清楚。”
“我不想和你们说些旁的,赶明儿,等你下了课,就去帮斋夫们打扫半个月的书院,学业也须得用心,不要让我瞧见你落下了功课。这儿是书院,不是你家,由不得你任性妄为,在书院,可没人奉你为什么小主子。”
俞先生的话说得不客气,侯金荣低着头,冻得发白的脸浮上了层羞耻的红,咬着牙应了,没敢多辩驳一句。
“行了,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出去罢。”
三两句话将侯金荣整治得服服帖帖的,俞先生说完了侯金荣,转眼望着李缙云。
他没说话,只静静地望着,看得李缙云心头不自觉一凛,先低声喊了句先生。
“嗯。”俞先生淡淡应道。
“我问过其他学生,这回错不在你,下次再在书院里碰上这回事儿,莫要和旁人起争执,记得去寻先生,或者托旁人去寻先生,可记住了?”
李缙云不敢大意,“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但我也不能不罚你,”俞先生略一思忖,道:“从明天起放完学你就来居正斋给我帮忙处理事务罢,花不上你太长的时间。”
这处罚不痛不痒,有些出乎李缙云的意料,饶是如此,李缙云依旧先谢了俞先生,“多谢先生。”
“你写的卷子我看了,”李缙云没松口气,俞先生冷不防地说出了个令学生们悚然一惊的话出来。
李缙云也不例外,听到俞先生提起她的卷子,李缙云整个人都绷紧了。
忐忑不安地屏着呼吸等了片刻,李缙云听俞先生道:“你卷子比上次写得好写,”他眼一斜,狭长的双眼,平静的眼神中透着股令人害怕的特殊气质。
“看来我上次同你说的,你并非没听进去。”
“你且等等。”俞先生低下头,走到屋子里摆着的一只木柜子前,拉开一只抽屉,抱出了一叠白花花的卷子。
他抱着卷子重新坐下,找出李缙云那一张,摆到她面前,指着卷面道:“我从头和你讲起。”
“我平日里和其他几位先生批阅你们的卷子,你们写的卷子多,我们人少,题目一样,文体一样,改的时间长了,难免疲倦。故而,我们看得也就是头两句,看你们的破题,搁在科考中也是一样,”
“等过了年,也该到元宵了,”俞先生忽然抬起头问她,“猜过灯谜吗?”
“猜过。”从前,姆妈曾经带过一盏花灯回家,上面就贴着张字条。
“破题的作法就像作灯谜,有谜面,有谜底,破题两句便是谜面,破的题目就是谜底。”俞先生道。
“给你几个字,几句话,要你写出一篇文章,不过就是用想法设法的字面,挖空心思的论点,上下左右、正反前后地开辟条路,或是把漏洞给堵严实了。从中能看出你们对四书,对注释念得熟不熟,钻得透不透,想得全不全……”
作者有话要说:俞先生开始教小李做文章啦。能卖萌求留言,告诉我你们的存在吗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