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希义家里人去得早,听说父亲是俞先生好友,就由俞先生一直带着。我方才同你说的内正课,便有他,他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但上一回的乡试,却落了榜,没考上举人。”宋纯瑛又道:“那倒也没什么稀奇的,乡试难考,今年考不上,再等三年便是。”
“最重要的,当是你心里怎么想。”宋纯瑛轻声道:“日后就算考不上,再考就是,万不能从此消沉了。”
宋纯瑛和李缙云才说完,便听得俞先生道:“先抽论辩,你们谁来?”
见地字号他们交头接耳了一番,却是由刘璎上去了,同俞先生说。
登时,李缙云一方便有人哀嚎。
“地字恁快!快些!快些!刘璎已上去了,我们也不能落于下风。”
李缙云和宋纯瑛都住了口,去听刘璎的答。
对着俞先生,她微微低垂着头,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眼睫轻颤,神色从容。说起话来,也不疾不徐,镇定自若,言语间,条理清晰,俞先生所出的题平庸无奇,句子历朝来也多余注疏,在前人基础上想翻出什么新花样实在难,但地字组另辟蹊径,从他处着手,颇有见地。
刘璎说着,方才宋纯瑛所指的曹岁华与卢审言望着,曹岁华扯着嘴角,脸上露出自得的神色,卢审言是个忠厚老实的人,眼神乱飞,神态略有些紧张。
俞先生听了,神色说不上欣赏也说不上动怒,只微微颌首,不说话。
李缙云一时间听得有些入了神,望着刘璎的眼神也多了些艳羡。
艳羡,是人之常情。
她心里佩服又羡慕。
虽然是集思广益,有其他学生的帮忙,但却也不能就此否定了刘璎的才学。其中见解,若让她来想,她也是想不出的,或者说,完全不曾接触过。
李缙云眼神微黯。
先生说她榆木脑袋说得对。
她看得书少,名家的注疏也见得少,村塾先生讲学,也只将朱文公注疏的翻来覆去地讲。
瞧见刘璎裙角的暗纹,便知晓她出生富贵。
李缙云不由得有些出神。
听说了,出生富贵的女子家里自小就请女先生教读书念字,见识也多。不像她,一早醒来,面对的是土地,中午扛着锄头翻地锄草,稍晚些时候,村里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说些荤素不忌的事,她所知道的外面的世界,不是从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口中得知,便是从饭后乘凉的村人口中得知,说着衙门里三班六房,哪位老爷做了什么什么,又编排着些寡妇的是非。
她若是看些杂书,少不得要让先生逮到了,就着由头发回家里去。
村塾里的周先生最恨人看杂学,只要他们一门心思花在文章上,说着些杂学休览的话,怒骂他们粗心浮气,荒废正务,一年到头来,便不是榆木脑袋都也学成了榆木脑袋,只会背书,却不知变通了。
虽说有些艳羡和落寞,但李缙云没一会儿又收拾好了心思,不再多想。
她好歹也会背书哩,背书总比旁人背得又快又好,就算最讨厌她的村塾周先生,也不得不承认,她背书背得好哩。
刘璎说了一半,天字组里,却不知侯金荣同夏启明说了些什么,上去了。
她说完了,瞧了上来的侯金荣一眼。
侯金荣挑衅似地望了李缙云一眼,便很快又换了副神色,恭恭敬敬地朝俞先生行了个礼。
“俞先生。”
“你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