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在大娘熟睡中,贺云楼带着包袱离开了此处。
她知道距离万家村不远的地方,有一座破旧的月老庙。那里年久失修,无人问津,她要在那里,在月老的见证下,完成她与宋诤大婚仪式。
月老庙内,结满了尘埃与蜘蛛网,正堂中间摆放着月老的塑像,已经褪了色。贺云楼将点燃了的红烛摆放在月老像前,又依次摆放了两杯合卺酒。
这是一场没有喜娘,没有家人,甚至没有丈夫的婚礼。在如此破败的月老庙内,红烛跳跃,她戴上了自己绣制的喜帕,跪于月老面前,手中捧着宋诤的灵位牌。
“信女贺云楼,今日望月老见证,我与宋诤结成良缘,今后不离不弃,相守到老。”喜帕下,贺云楼平静地念着誓词,在没有亲人的陪同下,独自完成这场没有夫君的婚礼。
空荡荡的月老庙内,除了风声呼啸,再无其他回应。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当最后一拜时,贺云楼提高了嗓音,破喉而出,余音回荡在了月老庙内。
她是一个冰人,没想到第一次主持的竟是自己的冥婚。
双手捧着宋诤的灵牌,贺云楼转过身,面对新郎本该站立的位置,重重地磕了下头,完成了大婚的仪式。自此之后,贺云楼就是宋诤的妻子。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一生,在经历了宋诤战死后,她已经学会了克制悲伤,试着认命。
贺云楼抚摸着牌位上宋诤的名字,亲手揭下了喜帕,嘴角微扬,眉眼弯成月牙儿,她的眼里饱含晶莹,可她笑得又是那样灿烂。那块本该由新郎揭开的喜帕,如今只有她自己揭了下来,红烛映衬着她绯红的脸庞,宛如一朵初绽的海棠。
她拿起两杯合卺酒,对着宋诤的灵位,平静道:“诤哥哥,我知你不喜饮酒,可这一杯是我们的合卺酒,你可不能不喝呀。”
合卺酒上烙下了她的朱砂印,她仰头饮尽了杯中酒。
她抬袖,将另一杯酒倾洒在了地上,淹没了厚厚的尘土:“诤哥哥,喝过合卺酒,我们就是夫妻了。”
而今,宋诤只是一块无法回应的灵位牌,冰冷地躺在她怀中。
夜里,月老庙内风声呼啸,她蜷缩在角落中,抱着宋诤的灵位牌,似梦非醒。
天亮后,她梳了妇人的发髻,背着包袱离开了月老庙,决心回京城去。
谢言泽与乌衣骑从战场上硬是杀出了一条血路,平安脱离了梁军的追杀。副将刘磊与仅存的乌衣骑护送谢言泽,在躲过了梁军视线后,暂且逃到了万家村休养。
“殿下,此处暂且安全。”刘磊带他们到了万家村那户老妇人处,那里正是他安置贺云楼的地方。
看着身边已经无力奔走的士兵,的确他们该找处地方休息,谢言泽点头道:“取些银子给这户人家,莫要吓到他们。”
“殿下,放心吧,属下会打点妥当。”关门前,刘磊时刻紧盯着外面的动静。
刘磊端了盆清水来,本想伺候谢言泽脱下血衣,擦拭伤口,却遭到了他的言辞拒绝:“你们都去休息吧。”
“若是属下未能照顾好殿下,很难向王爷覆命。”刘磊执意留下。
“这次你们跟随我,能保全性命,已是万幸,我愧对那些战死的亡灵,更有愧于万州的百姓。”牵动了伤口,谢言泽咬着牙,拒绝了刘磊在旁伺候。
刘磊的身上也是血迹斑驳,他又如何忍心让他继续伺候自己。
刘磊拗不过他,只好将清水放在桌上,退出房间。想到没在这村子内见到那姑娘的身影,刘磊跑去找了大娘,方知她已经离开了此处。
“哎,也是个苦命人。”大娘坐在院子里,摘着自家种的菜叶,感慨道,“刚醒来的时候又哭又闹,走得时候安静得让人心疼。”
“可知她去了何处?”刘磊几乎可以想象的到她醒来后生无可恋的样子。
“天大地大,总有可以去的地方。”大娘还记得,这是那天夜里贺云楼说的话。
刘磊蹲在她身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殿下所在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