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州,王公贵戚或世家高官的子弟,大多会在开蒙后进国子学念书。姜盈枝也在那儿上了有一年学,奈何她素来自我惯了,去得迟或退得早时常有之,后来便干脆不去了。正好她有个饱谙经史的二哥,指点一二也绰绰有余,更何况二哥对付她的手段也比先生高明得多。
姜盈枝一回府便被二哥提到书房,她端端正正地坐好,认真谛听教诲。
姜元川手拿一把戒尺,白玉手指轻轻点在尺上,姿态雅致得仿佛执的是一柄扇,问她:“五日前我留了功课,你可记得?”
姜盈枝点头:“二哥要我抄书。”
“抄了么?”姜元川掂了掂戒尺,往另一手手心扣下,虚虚握住。
姜盈枝直言:“没有。”
“为何不抄?”
姜盈枝理直气壮:“学问又不是靠手学的,大家文章泛浩摩苍,亦不是凭誊抄来领会的。”
见二哥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姜盈枝忙道:“我背给二哥听。”
她一字不落地背了几页,姜元川才抬手打住,不待他开口,姜盈枝又抢先说道:“读了此书,我还有所体悟……”
体悟如尿崩一般,洋洋洒洒千字有余。
姜元川放下戒尺,神色彻底温和下来:“很好。”
姜盈枝趁机要求:“二哥,我想进国子学。”
姜元川捏捏她嫩乎乎的脸颊,声音也慵懒起来:“怎么,想上进读书了?”
“才不是。”姜盈枝还不了解他么,此刻瞧着好说话,其实还是油盐不进的臭石头,更不能叫他知道自己真正用意,于是她胡诌着:“我只是颇为想念,节度使家三公子被我一拳揍出鼻血的脸,还有先生气飞半天高的胡子。”
姜元川闻言,脸上浮出两个酒窝,一颗可爱的虎牙露出尖角:“明日二哥便给你安排。”
这才是二哥真心愉快的模样。姜家三个子女都像父亲姜鹤多一些,长相是清凌凌的干净,浓淡皆是水墨画。只有姜元川更像杭氏,眉眼明媚许多,不笑或微笑时倒还潇洒,若是笑容大些便如同清茶加了糖块,甜得都能流蜜出来。
姜盈枝自然知道二哥最吃哪一套,一.决不能言听计从,二.先抢过他的话头,三.二哥最喜欢她看似单纯实则蔫坏的样子。不过对象要是换成三哥,二哥一定软硬不吃可劲地欺负他。
几句话就把二哥哄好了,姜盈枝一时高兴,跳上姜元川的背搂着他脖子:“二哥你果然最好了!”
姜元川两手托着她,任由她在背上闹腾,轻哼一声:“算你聪明。”
所以呐,姜府没人真正治得了姜盈枝。她在外横行、在家霸王又如何,他们乐意宠着顺着,似大虎将幼兽小心地含口里衔着,把她宠成一只率性无邪意气娇娇的小老虎。
姜元川背她走了几步才放下,却见妹妹衣袖卷起一截,露出的手臂带着青色。他觉着不对,把她手拉近了细看,几块淤青和红肿斑驳散布在手臂上。虽然并不严重,但落在姜元川眼里,却仿佛白嫩嫩的丸子在泥堆里滚了一圈又一圈,简直面目全非。
他冷声:“伤口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