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貘兽惊梦

一卦成凰 明玖月 5358 字 10个月前

蓦地听到这话,长安与萧逸俱是一愣,只有萧鸿顺嫌弃的摆手:“平白说什么嫁不嫁的,速速收回此言,我才不要娶你个丑丫头!”

少女闻言,哀声一滞,几息后,“哇”的大哭出来:“非但不救姑姑,你、你居然还嫌我丑!呜呜——”

“本来就丑,还不许说?娶你很吃亏的好吗?能嫁我们可是你占便宜……”

“行了!”额角微跳,萧逸瞪他一眼:“只你长了张破嘴!”

“我这是防患未然啊!”萧鸿顺理直气壮:“真救了她姑姑的话,到时你娶还是我娶?”

……说的也是,竟然很有道理!

“你们……”长安揉揉太阳穴,只觉得面前这两个呆头呆脑,堵心至极。眼不见为净,她扭开头,微抬下颌,摆出一副高人风范:“你黄家说抓便抓,说掳便掳,真是好大的威风。”

语声明明平静,并没如何责怪,中年管家却听得一凛,打叠起十二分小心:“下人无状,是我管束不力,让贵客见笑了。也是事发突然,猛地急昏了头,几位大人有大量,还望海涵。”

长安点点头,面上不露声色,也不晓得到底原没原谅:“我瞧着刚刚医者来过,他是作何解?”

略略犹豫一瞬,管家便如实道:“医者说,我家夫人……她只是睡着了。”

“睡着?”萧鸿顺惊诧:“你们黄家莫不是傻子,连昏迷与睡着都区分不出?”

心知他还怀有怨气,是以故意出言讽刺,管家兀自垂着头,任他发泄;旁侧的年轻少女却不明就里,狠狠一抹脸,满面不忿:“休听那庸医胡说八道,姑父已经差人去另寻名医,定能找出真正的病因!”

“你这作侄女的真有趣,睡着难道不好?非要抓个病症出来,嗤,不安好心!”

“我、我……哼!”

左右怎么都说不过他,少女恨得直跺脚,娇艳的眉目隐隐泛红,看得萧鸿顺一阵暗爽。

——原来虐渣这么有意思,怪不得陆长安总爱欺负他……

刚想到此,背脊忽然一疼,原来是萧逸用长剑抽了他一下:“堂堂个男子,就会与人家姑娘争长短,还不速速道歉?!”

外人之前面子最大,萧鸿顺梗着脖子欲要反驳,对上堂兄冷厉的眉目,却如皮球撞到利刃,“噗”的一下,立刻瘪了……

怏怏道了歉,少女“哼”的一声也没深究。咬着下唇偷瞄萧逸几眼,她脆生生问:“你们当真清楚我姑姑不醒的原由?”

将她自以为隐秘的小心思尽收眼底,长安淡淡一笑,不答反问:“姑娘可是安平第一美人、钱家的大小姐钱琅?”

“是我。”不好意思的捧住脸,钱琅羞涩:“莫听那帮闲人混说,什么‘第一美人’,全是假的~”

“哪有?”长安从善如流,哄骗小姑娘手到擒来:“我瞧你眉目如画,闭月羞花,压根不用思考便能猜到身份。”

“姐姐您可别再恭维了……”

耳听她两人越聊越偏,没个尽头,管家硬着头皮咳嗽几声:“贸然请您几位上门,我还不晓得贵客们的身份,敢问该如何称呼?”

仿佛没听出他暗藏的探询,长安爽快的介绍:“我叫陆长安,这两个是随行侍卫,萧大、萧二。”

唇角微抽,管家细细的筛了一遍,休说安平府城,貌似整个青州都无萧、陆两姓的大族。但他不敢怠慢,仍礼貌道:“关于我家夫人……”

“听说,黄大掌柜刚刚差人去另寻医者?”

“是。”管家含蓄道:“一个人总有误诊的时候……”

“既如此,就等其他医者全看完再说。”长安摆手打断他:“晨起走得匆忙,又被强行‘请’来,眼下腹中饥渴,听闻安平的羊肉汤乃是一绝,可惜一直无缘品尝。”

——尚还没出力,便开始拿乔索取报酬了?

唇角微抽,管家心下暗恼,可此事终归是己方有错在先,他只得依言去置办,顺便拎走夫人娘家这位天真单纯的表小姐。

目送着他们彻底消失,萧鸿顺啧啧摇头:“你道想喝羊肉汤,他们二话不问就去买,这不会是家善良富有的傻子吧?”

长安翻他一眼:“待会儿你别吃。”

“嘿嘿,我只这么一说。”狗腿的凑过去摸摸肚子,萧鸿顺忧愁:“有吃的你不早提,刚才我茶水喝多了,还没消化呢!”

“你就晓得吃!”身周终于无人在侧,萧逸用力踹了他一脚,他忍这家伙很久了:“从现在起你不准应声,与个陌生丫头斤斤计较,也不嫌丢人!”

不等对方回嘴,他便转向长安:“我们不是都用过早膳?”这还不到一个时辰呢!

“尝尝地方风味,花你钱了?”长安斜睨他:“若是瞧不惯你也别吃。”

“那钱氏……”

“我原本打算去看看她,但现在改变主意了。”慢条斯理的掸掸衣袖,她淡定道:“招之则来,挥之即去,要我去诊病我就去,这样岂不是很没面子?”

“……所以,多喝一碗羊肉汤,你就有面子了?”

“你这人可真无趣。”双臂环胸,长安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有些事情享受结果,有些却要享受过程。羊肉汤自然无甚稀奇,可在悠然品评美味的同时,别人却抓心挠肝的等着求你办事,如此想来,是不是很爽?”

“……”

“对!”萧鸿顺双眸发亮,拍手附和:“我早瞅这一家子不顺眼,且让他等,急死他们,嘿!”

“看来你也并非朽木,还是有几分慧根的。”长安赞赏的望着他:“可惜咱俩认识得太晚,不然我定教导你成为一方奇才。”

——一方奇才?

萧逸暗暗翻个白眼,可拉倒吧。自己这堂弟蠢虽蠢些,至少算个好人,从无恶意的坏心。如果真和这家伙一起厮混,怕是心眼都歪到姥姥家了……

——

黄义仁财大气粗,人脉广阔,几乎请来了安平府中的所有医者,可大家的结论却出奇统一:夫人钱氏身体康健,只是熟睡,暂时没醒而已。

——简直荒谬!

慢吞吞的尝遍青州特色吃食,顶着管家欲哭无泪的催促眼神,长安总算是罢筷,掏出帕子优雅的开始擦手。

“所有医者的诊断结果全一致?”

“是。”管家嘴里发苦,钱琅则呆呆的坐在侧旁,闻此又要抹眼泪:“老爷听到这论断后,比之晨起镇定许多,复又细细察看了番,也的确……除了面色惨白、表情痛苦、怎么都唤不醒外,夫人她确是无有大碍。”

面色惨白,表情痛苦……听着倒像是梦魇了。

摩挲着下巴点点头,长安终于屈尊降贵的站起身:“带我们去看看。”

她三个毕竟是身份不明的陌生人,更别提还有两名男子,按说于理不合;但事急从权,其他人全无办法,管家早便手足无措,眼下死马当活马医,也只得让他们试着瞧瞧看了。

这一路上步履匆匆,沿途下人皆惊慌无状,颇有几分混乱,一行也无暇欣赏府内的景致。到达青雀居时,一个神情木然的苍白男子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发呆,旁边的老妪苦口婆心的劝着什么,眉目间隐有不善。

“那是我家老夫人,她忧心老爷哀伤过度,反坏了身子,所以……”

低低解释一句,管家过去禀报:“老爷、老夫人,这就是我说的几位贵客。”

黄义仁对外界的反应很迟钝,僵硬的转过视线,双眼没有焦距,久久也没作声;倒是那黄老夫人,快速打量他们一番后,和善亲切的上前来:“家中突逢大变,礼数有失,让几位看笑话了。”

“您客气了。”长安微微一笑,“我粗通岐黄,恰巧路过,说不准能帮上什么。”

“我这儿媳妇……”老夫人略略一顿,撇着嘴角叹口气:“明明是商户人家,却养得个伤春悲秋的文弱性子,无事也要抹几滴泪。等闲自无妨,随她去哭,眼下却正是关键时候,只怕她伤了我金孙,铸成大祸。”

儿媳家道中落、婚后十年又无子,长安约莫这作婆婆的瞧着钱氏不会顺眼。清官难断家务事,还是少插手的好。

见她不接腔,黄老夫人也不怪罪,亲自引着他们去到里间。萧逸顿在屏风外,本不欲入内,萧鸿顺却好奇难耐,一定要去瞅一瞅。无法,他也只能跟着去。

果然如管家所说,钱氏正蹙眉躺在床上,容色暗淡,薄唇紧抿,看起来很是痛苦。尽管五官纠结扭曲,但仍能瞧出她秀丽婉约,带着股此地少见的病态之美,难怪能得黄义仁独宠。

立在床边盯住她瞧了半天,其余几人皆屏息静气,连个大气也不敢喘。屋角的刻漏缓缓流动,发出极细微的泠泠水声。格子窗外鸟鸣啁啾,衬着室内的安静,居然无端和谐。

管家等得不耐,有心催促两句,对上她的眸子却是一怔——这姑娘的双眼犀利非常,仿佛能看透一切幻象,直抵内心最深处,令人不敢逼视。

初初见面时,好像并不是这样……

如此看了一会儿,长安方才坐上小塌,开始诊脉:“招呼你家老爷进来,我有些问题要弄明白。”

“这个……”管家委婉的劝阻:“我们老爷忧思难解,前言不搭后语,恐怕难作回答。我在黄家待了大半辈子,边边角角都清清楚楚,您问我也是一样。”

“问你?”长安睨他一眼,“你晓得你家夫人究竟夜里几时几刻做的梦、何时魇住,之后又如何?”

管家语塞,悻悻摇头,只好出门去叫黄义仁。

听闻夫人可能有醒转的希望,黄义仁打起精神,一路小跑,急急而入:“阿雀、她到底是何病症?”

“我有些事情要问你。”长安翻翻钱氏的眼皮,黑眼仁居然恰恰冲上,仿似正阴冷的盯着他们,分外瘆人。萧鸿顺没防备,吓得蹬蹬后退几步,一下撞到了萧逸身上。

“令夫人大概于何时开始发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