庇护

南北望 小红柚 2527 字 10个月前

顶着这张脸,隅安也不好随从侍菜。目送两位祖宗进了傅姨娘的屋子,她捋了捋鬓角的碎发,转身进了钱汐的房帷。

一路低头行走,还是被人叫住了:“施隅,你怎去了这样久?”

隅安侧侧一瞥,瞧见了熟悉的细眉眼,她又匆匆垂头:“在雁舞姨娘那耽搁了一会儿,没什么事。”

莺哥“唔”了一声,伸着脖子,仔细瞅着对方脸上的伤痕,惊呼一声:“哎呀,脸蛋怎肿的这样高,莫不是受欺负了吧。”

这声音不高不低,却恰好能让周围的人听个清楚。隅安扫了一眼各忙各事的婢女,不着痕迹地错开莺哥的视线,她淡淡笑道:“没有的事,不过是吃东西挑嘴,不小心起了疹子。”

绕开所有或关心或探寻或狐疑的目光,隅安走到小桌前,正准备落座,她目光一凝,被东西吸引了视线。

那双半成的绣鞋,失而复得地躺在篓筐里。她拾起一看,呼吸有些急促。舒适的布料被泼上黄色的泥巴糊子,花纹被扯得线头乱飞,底部也被人缴了个稀巴烂。

脑海里浮现出钱稚言的脸庞,郎君信誓旦旦,眉眼定定。

不是他做的。她了然。

夕阳西沉,红日悄悄隐进山黛,独留层层迷蒙的霞光,五彩变换。窗子未合,傍晚的凉风微冷,隅安丝毫未动,手脚却攥满了汗珠。她张了张嘴,想要问声‘为什么’,却又不知有谁可以倾诉。

她不敢回头,只觉得如芒在背。谁能知道那些嘘寒问暖的同屋姐妹,哪个揣着善意哪个揣着虚情?

本以为卉屏院人数简单,却不知再浅的水,也会有小鱼兴风作浪。

就这样呆坐了许久,直到有人在眼前晃了晃食指,她才恍然清醒。来人漾着大大的笑脸,梨涡深深,显得愈发清爽:“一顿饭的功夫,你就变傻了?”

隅安转过身子,正好落入一对儿禁锢的手臂。钱稚言双手撑着小几,上身前倾,怀中是淡淡的松针香。这姿势太过暧昧,隅安轻咳一声,猛地起身:“二郎君您怎么来了?”

钱稚言似乎料到了她的赧然,无甚在意地眨巴下眼睛:“我想小四儿了,过来看看她。”

见他一脸“你在多想什么”的表情,隅安闹了个大脸红,讪讪道:“四,四娘子正在沐浴呢。”

“我知道。”钱稚言摸了摸鼻子,笑得十分自然:“见不成她,顺便过来见见你。”

隅安匆匆扫着四周,婢女们都在忙着自己的活计,似乎不曾留意这边的动静。她拭了拭额前的细汗,正欲回嘴,便被两个精致的瓷瓶堵回了嗓子。

“一瓶金疮药,一瓶舒痕膏,都是上好的药材。”

见小人仰着脸儿,傻乎乎地望着自己。他忍住捏捏揉揉的冲动,撂下一句:“这也是顺便带的。”转身就走。

堂堂钱二郎,自负美貌,却也被那句“搞清楚,我喜不喜欢你”折了自尊心。

一腔溢满的勇气,她抬眉一望,灰飞烟灭。

当他走进西房,见那蛮横嬷嬷将她摔打于地,他一朝明白,说再多的承诺,也比不得一件能呵护她的小事。

更多的,是不想被她讨厌。

月亮挂上了树梢,孤冷。钱稚言托着长长的影子,黑漆漆的那个他蹒跚而行,也似满腹心事。

不知从何时起,他身后多了一条瘦巴巴的黑影,小小窄窄,不做声响。他停,她也顿足,他健步如飞,她便小跑追赶。

四周寂静无声,钱稚言绕过高高低低的院落,穿过长长短短的花廊,终究停在一座破落的屋子旁。他试了试竹梯的牢固度,猴子似的窜了上去。

见他身手敏捷,隅安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攀爬竹梯。右脚踏在最后一节,那人紧紧一握,她便一屁股坐在屋檐之上。她扶稳身下的飞瓦,眼前是一片璀璨星河。

夜幕沉沉,黑漆漆的宛若他人眼眸,而那挥洒而来的星子,不知疲倦的闪烁,满满的,就像她心里的雀跃。

“好漂亮。”她抱紧双膝,眉眼含笑。

钱稚言瞥了瞥她满足的神色,微勾唇角,面露得色:“还算是个有眼力的,这里的景色是全府最好的。”

片刻无人再言,唯有风吹砂石的声音调剂着二人的耳朵。过了半晌,钱稚言伸手打了个哈欠,嘴巴张了一半,便听见有人缓缓张口,音色细细如蝇。

“谢谢。”

钱稚言晃了晃脑袋,唯恐自己听错,“等等,我方才没听清,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又是沉默,钱稚言扭头一望,小娘垂着脑袋,耳朵透着羞怯的红。微风一扫,她别了别顽皮的鬓发,露出尚未消肿的侧脸。

钱稚言暗暗捏紧拳头,这一生,定不会让她再受今日之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