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庶弟面露尴尬,钱大郎冷咳一声,正色道:“你找我何事?”
钱家大郎的风流债数也数不清楚,钱稚言见他如此不着调,犹豫再三方才开口道:“嗯不是我的事,是一位友人,托我请教大哥一二。”
支支吾吾的说了半晌,钱稚宁不耐烦地打断道:“我已听明白了,左不过就是你那个友人被心尖人拒绝了,有甚么好纠结的。”
虽然这个念头已在脑海里回旋千百遍,但钱稚言仍是相信自己的美仪容,遂不甘心地问道:“就没有其余可能了吗?”
“人家都不理不睬了,还能有什么?”钱稚宁转了一圈眼珠,单手扣着杯盖,“要不然便是这小娘欲情故纵,想让他对自己更好罢了。你那位兄台样貌如何,若是生的丑陋,那便是前者了。”
“别的不敢说,唯有相貌是一等一的俊朗。”钱稚言笑的一脸顿悟。
这几天,隅安总是会收到一些精致的小玩意儿。有时是一方放在枕前的丝帕,有时则是小几上突然多了一盒上等的胭脂。
再后来,卉屏院的家生子总是莫名地热情,本该是隅安看炉煎药的活计,旁人却早已笑盈盈地抢了先;衣襟上染了灰尘,还未来及浆洗,她却发现襦裙已经湿哒哒地晾在绳上晒日头。
她婉拒所有的殷勤,收起所有的物件。她收不起这些所谓的好意,却又不能找钱稚言说个清楚。
她是奴,他是主。既然他一时兴起,那就等他兴致冷淡,自行断了这段荒唐时光。
北方还刮着漫天的朔风,江南已是一片初春的气息。雏鸟啼啾,阳光正好,隅安坐在绣墩上飞针穿线地绣着花鞋。
眼前的窗子被人轻轻敲了几下,她起身推开,只见傅柳荟身旁的刘嬷嬷含笑道:“施隅姑娘,姨娘请你过去一趟呢。”
“嬷嬷稍等片刻,我此刻就去。”隅安把半成的绣鞋撂在筐里,拭了拭手,随着门外的人匆匆离开。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隅安领了山楂糕回来。把糕点摆盘在小几上,又烹了一壶花果茶,她才重新拿起搁在窗前的篮筐。只不过,哪还有这花鞋的影子?隅安把篮子翻个底朝天,又问了钱汐身边的几个大丫鬟,人人都说不知。
真是奇怪的很,她的针线活计虽然不差,却因为不常做,针脚总是不平。别人不嫌弃就算烧高香了,哪至于到偷窃的程度。隅安有些闷闷,这履虽不及主子们消受的好,却也是不错的布料,这样丢了委实可惜。
隅安身子修长,穿鞋废料,府中发的布鞋又小又薄,一个冬天下来,双脚生生的冻了一对儿疮。傅柳荟心慈,见她走路有碍,特赏她布匹做鞋。她望了望脚上已然开线的布鞋,泪水在眼眶中打着回旋的转儿。
细口瓶里不知何时插上了一簇点雪山茶,花瓣上还滴着鲜颖的露,宛若白玉玲珑。手背上落了一颗泪,隅安咬了咬红唇,徒手薅起山茶根茎,径直向钱二郎房里走去。
小厮瞧见来人,忙热络地唤着“姐姐”,点头哈腰地请她进去。
钱稚言刚下学归家,正捧着腮帮子,绞尽脑汁地写着文章。他甚不专心,写着写着,隅安的一颦一笑突然在他的眼前缓缓铺展开来。
钱稚言嘴角带笑,全然不知毛笔已在侧脸上划出几道粗黑的印记。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他右手一颤,软毫“扑通”两声滚落在地。他俯身去捡,却被一只破旧的粉灰绣鞋挡住了去处。
他抬眉一望,只见隅安眉目凌厉,丹唇上扬,虽不作声却有着令人生惧的威仪。她冷喝一声,把手中折成一半的山茶朝他身上一扔,怒道:“好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