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统

南北望 小红柚 2504 字 10个月前

黛色的夜幕下,舞龙刚刚结束,独留戏班子褪服去妆。

方才的喧嚣不过是茶间游神,人影婆娑散尽,满地的瓜皮果物似是繁华唯一的凭证。隅安回首一瞥,阁楼上的阑干依旧朱红欲滴。原来,站在楼脚看云端是这样的意味。

挥金打赏,走马观花,观舞狮,逛市坊,这些话本子上出现的快意乐事,她总算眼见一遭。隅安明白,她今日所消受的全凭钱汐所赐。以她微薄的例银,买一盒胭脂都要束手束脚,更别提在肴淮居包个雅座了。

街边挂着数不清的纸灯,如炽如火,应接不暇的光芒晃眼到流泪。

身在异乡为异客,何处是吾乡?何处有所依?

恰逢年关,仍是一人。

隅安回神拭泪,紧随钱汐身后。钱稚言顺着她的视角遥遥望去,空寂的阁廊横着三把木椅,冬风吹拂卷帘,颇为萧索。

莫非她舍不得苏祺?钱稚言抿紧嘴角,心底一阵翻涌。自己忍着伤,巴巴地过来寻她,却连一个笑脸都不曾换得。那小子又凭甚得她高看一眼!

钱稚言越想越恼,大步走到二人面前。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目光如火如荼:“四妹,你不是想去放天灯吗?二哥圆你这个愿,我们此刻就走。”

“真的?”钱汐咧起肉乎的唇瓣,兴奋地转了一圈。她瞥了瞥钱稚言并不和善的眼神,笑容渐失,讪讪道:“二哥可别诓我,都这个时辰了,再出去耍一圈,姨娘定是要责罚的。”

“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放盏天灯又有谁说得?”钱稚言望着垂眉不言的隅安,声音负气似的冷淡:“你想去吗?”

他神色不耐,双目最深处却又藏着一丝希冀,仿若前街小巷最亮的灯。

隅安错开眼睛,心跳似鼓,有些慌乱道:“奴婢无甚想法,全听四娘子的。”

钱稚言冷呵一声,转头望向钱汐,还未张口,那丫头便故作矜持道:“二哥难得邀请,小妹自会给面,只是这天灯的钱”她吞了吞口水,满脸堆笑地望着兄长,甚是狗腿。

钱稚言扶额叹道:“我出。”

“我去我去!”钱汐笑嘻嘻地窜到二人中间,左手挽着二郎,右手挽着隅安,好不愉快。她弯弯的眉眼下生着一对儿泪痣,如今瞧着,格外鲜活。

冬风吹起,华灯映着满地霜,三人走到街尾,卖灯的摊子依然支着。红绸布上摆放着各式物件,造型迥异,模样精巧。钱汐拿着小猴提灯又抓起荷花水灯,怎么瞧怎么欢喜,简直爱不释手。

钱稚言倚着墙垣,冷冷提醒:“我们放的是天灯,你拿水里的玩意儿作甚?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只许你一样,其余的你自个儿掏钱。”

钱汐听他一言,颇感扫兴地放下水灯。她也不气恼,兴致勃勃地拿起一盏绘着雪白绵兔的天灯。钱汐窥着兄长飘忽不定的神色,暗自一笑,随即正色道:“二哥我选好了。”

“成,你去问价吧。”钱稚言的目光紧锁远处,从腰间掏出荷袋,随意地丢给钱汐。

钱汐哎了一声,眉开眼笑地跑去结钱。

“你把我的银子藏哪去了!”钱稚言颤巍巍地撑着荷袋,不可置信地望向钱汐。他好不容易攒的除岁钱,竟一下子被她花了小半,怎让他不恼?

不由多想,他一把夺过钱汐手中的天灯,戾声嚷道:“这破灯难不成是金子做的?三盏灯花了老子这么多钱!”

钱汐见他鼻子都气歪了,忙陪着笑脸:“二哥它还真镶了金”

钱稚言猛呛一口冷风,黑着俊脸,三下两除便把外头的红纸扯开。暖橘色的纸面缥缈轻薄,面上绘着的小兔娇憨可爱,两条长软的耳朵上贴着闪闪的碎金,当真华美。

“又不是买衣裳!左不过一盏天灯,生上火就飞走的玩意儿,要这般奢华作甚?”钱稚言捂着胸口,愤愤地翻着白眼,长手一伸就要拽着钱汐暴揍一顿。

钱汐哪肯落入二郎之手,眼见隅安从胭脂铺子走出,忙提着裙裾三步躲在她的身后。钱汐把头埋在隅安的腰际,可怜兮兮道:“施隅姐姐救我。”

隅安瞧着兄妹二人剑拔弩张的气势,心下了然。她侧身揉了揉钱汐毛茸茸的头发,对钱稚言笑道:“二郎君,您的伤还未好清,不如先把怒气攒着,等伤好了,再算账也不迟。”

小娘笑容浅浅,一身绯衣,恰似桃花笑春风。钱稚言怔怔一望,耳根发烫,不自在地别开脸颊:“那我便宽容一次,等老子修养好了,朝她屁股就是一脚!”

钱汐又要还嘴,隅安忙拽紧小人衣袖,示意地摇头三下。钱四娘也知见好就收,大摇大摆地走在前方开道。过了一会儿,她回眸转身,只见隅安不动声色地跟在身后,皱眉纳闷道:“二哥呢?”

隅安朝胭脂铺子轻斜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