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献容扶着夕雾，紧随卜澜左右。众人跨过门槛，绕开一条前廊，便见一座正在修葺的大院立在眼前。这里居于王府中央，不是主厅便是中山王的私院。虽然尚未建成，但看这金瓦飞脚的气派样子，便可猜想其日后的宏伟壮阔。

夕雾寻声问道：“卜夫人，这是何处？”

卜澜扫了一眼正在环视院子的羊献容，轻声笑道：“这是中山王的院子，修建已近六年。王爷在府中的时日不长，回来的时候就宿在别处，这里便一直精葺着。”

对于衣食住所，刘曜一贯粗糙，很少讲究精致雅趣，没想到他竟花这么大的功夫修建私院。羊献容打量着这座即将建成的宅院，带着满腹疑惑，随着身前人走到自己的落脚处。

这院子名为见菡阁，位置绝佳，四通八达。左环花廊，右临前厅，北处便是卜澜的千叶轩。

卜澜拢紧身上的狐裘，微弱的灯光把她苍白的脸色衬得稍稍鲜活。她搓了搓微红的手，对羊献容笑道：“娘娘一路舟车劳累，甚是辛苦。现已更深露重，妾身便不再叨扰了。”

羊献容也不挽留，她揉了揉刘胤茂密的头发，柔声道：“卜夫人迎接本宫甚是辛苦，快带着世子补眠去吧。”

卜澜牵着刘胤行礼退下，羊献容望着二人越来越小的身影，嘴角的笑意悬在半空中。不光卜夫人是个难对付的聪明人，就连五岁的刘胤也是个不得了的小子。

她在中山王府的日子，不光要依附刘曜，更要依附自己在宫中的决绝。

入府数十天，大雪也跟着下了数十天。羊献容的日子与在洛京别院无益，不是围炉执卷，便是提笔作画，唯一不同的便是卜澜每日都会携着刘胤请安闲叙。

昔日羊献容久居宫闱，惠帝后妃可堪数十，她从未因为哪位美人争风吃醋，也从未对哪位宠姬蓄意得罪。刘曜身边只有卜澜一人，可这一人就已经搅得她心慌意乱。

卜澜的父亲官至五品，位阶不高。她又生在胡地，见识有限，从不妄加言论。比起外柔内刚的王惠风，卜澜更为温和从容，时刻给人如沐春风之感。一来二往，羊献容不至于与她交好，倒是佩服其人处事不惊的脾性。她从此不再暗地挑刺，与之相处倒是随和许多。

这日，二人正在见菡阁闲话，有下人前来通传，中山王大胜而归，已差人送来口信，半个时辰内便可回府歇息。

卜澜的眼眸全是欣喜，她瞥了瞥面色不变的羊献容，浅笑道：“娘娘与我一同去吧。”

羊献容双目微动，她望着神态真挚的卜澜，漫不经心地呷口清茶：“王爷与夫人久别重逢，本宫一介外人，只怕会搅了二位的好兴致。”

“娘娘多虑了，您是中山王府的贵客，王爷见到您定是万分开心。”不由羊献容同意，她便招呼刘胤：“胤儿，惠后娘娘对你这般好，你还不快请她同去。”

刘胤虽然机灵，但他年岁尚小，不明白这三人错综复杂的关系。他只当羊献容是一位带他玩乐又给他吃食的漂亮娘娘，他忙应了母亲的话，拽着羊献容便往外赶。

羊献容被他们半推半就地带到门前，内心一阵不安。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她发现卜澜并非对刘曜无情，甚至对他可谓情深义重。卜澜此番举措，无疑把她故意推向刘曜，羊献容思忖半晌，仍不知卜澜作何打算。

正当她想着如何脱身，刘曜匆匆下马，三步跨进门前。

在孩童惊喜的‘父王’声中，刘曜信步绕开众人，一把抱起羊献容，朗声笑道：“回府便能见到容娘，真是此生最快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