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哑然失笑,“你莫不是魔怔了,我怎么可能说过这样的话。”
“你说过的,嘉和十六年的秋天,永宁镇上汤面张的摊子上,你应了我的。”
聂芸娘一怔,汤面张是她幼时在临街摆摊卖面的一个老汉,在她入宫那年就已经去世了,沈恒安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知道十年前永宁镇上一个小小的摊贩。
她看着他的眼,终是露出诧异的神色,“你是……虎子?”
沈恒安见她忆起往事,眸中隐约也流露出怀念之色。
芸娘少时贪玩,倒是有不少玩伴,可要说能一道在汤面张的摊子上吃东西的,并没有几个,母亲从不许她在外头乱吃东西,那些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们,也绝不会喜欢那摆在外头油腻腻的桌椅板凳。
虎子是个例外。
按说以芸娘的身份,是绝不可能认识一个没爹没娘在街上到处流窜的穷小子,但就是赶了巧,她偷偷溜出家门玩,结果撞上了一个富家公子故意逗弄虎子,先是给了他东西吃,又故意赖他是偷的,让自己的家仆打他,以此为乐。
芸娘仗义执言,又将那小小少年捡回家,让下人帮他梳洗。
聂炳才知晓他无父无母,靠在义庄替人守棺赚些银钱为生,便有意收留他,奈何这小子是个有骨气的,不愿卖身为奴,芸娘她爹便送了他几两银子,让他回家去了。
可芸娘没见过这样的人,多少有些好奇,一来二去便与虎子相熟起来。
但要说她应了要嫁他,是绝无可能的事,她家虽不是高门大户,可亦是有规矩的人家,她自小得刘月梅教导,怎么会做出与人私定终身之事。
“虎……沈大哥。”芸娘抬头看了沈恒安一眼,改了口,“你我有旧不假,但女儿家的名声重要,我自问从未行过越矩之事,你倒是说说,我那时应了你什么?”
沈恒安脸色涨红,声音低了下来,“你说你将来要嫁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他一提,芸娘便想了起来,那会儿她刚好十四岁,爹娘已经开始商议她的亲事,可那些来求亲的人家,大都是商户家的纨绔子弟,还没成婚,家里的通房丫鬟便不知有多少,她自是瞧不上的。
那时候她痴迷戏文,戏园子里常常上演一出《良缘记》,说得是书生痴恋官家千金,为了抱得美人归而投笔从戎的故事,那演主角的长靠武生身形俊美,唱念做打样样出挑,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自然就视那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为如意郎君了。
某日又有人家来打听她的亲事,她躲在屏风后面悄悄的看,对方的眼珠子一个劲儿往她娘的丫鬟身上瞧,一看就是个好色之徒,她闷闷不乐地偷溜出门,遇着了蹲在他们家后门嘴里叼着根草的虎子。
刚领了一吊月钱的虎子带她去汤面张的摊子上吃面,用袖子将那桌椅擦了又擦,才肯让她坐下来。
她同虎子絮絮叨叨发了不少的牢骚,后来那小少年问她想嫁个什么样的人,芸娘便比照着戏文上的说了。
他眼睛亮亮地问:若是他成了大将军,能不能娶她这样的官家小姐?
芸娘想到戏文中的剧情,唇角弯弯地笑:“一定能的!”
“难怪后来我一劝你去学点本事,你就找了游徼当师傅。”聂芸娘蹙眉,“那不过是年少之时的玩笑话。”
“可我当真了。”沈恒安声音低了下来,听得出那话中的失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