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读大示,向往尤深。鄙妾顿首再拜。
妾本银匠女,自幼父母掌中珠。豆蔻思闺怨,十五作人妇。嫁与才郎生儿育女,已有十年。亦曾夫婿恩爱,也许鸳鸯白头。唉!那里抵得过镜里珠黄,梦中花谢。妾操持家务容颜憔悴,郎君十年功成名就。功名就,已有新欢。他那厢起歌舞宿红楼,妾这厢枯坐庭院深深。忽觉人生梦幻,起抛家念”
“贫弱如怜儿,尚有奋然挣命之心,况我有一技之长者?如何自轻自贱至此。拜读先生大作,恍如大梦初醒,冷汗淋漓再不起那下世的心”
“先生大德,没齿难忘。”
她拿起这个妇人寄给她的一支钗子,这是这女人亲手打的,精雕细琢,那清癯的竹子意态孤傲。远胜世面上的俗辈。上面刻着一行极小极小的簪花小楷:“赠潇湘先生”。
除此之外,信纸里还有一片焦黑的瓦和一包灰。
她又打开了第二封信,那封信没有戳章,也没有落款。唯有一句“赠潇湘先生”。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片焦黑的瓦和一包灰。
第三封第四封
她豁然批起衣服,揭开篮子,那篮子里面还是一篮篮散发着焦臭,被烧的黑漆漆的砖、瓦。
她这场冬天的病,虽然是在熬夜写文章之后才发出来的,病根却起于苏州和京城。
那是义军还没一路打到南京的时候,苏州尚且在王朝治下。
她名声刚刚传出,天下人人都知道,潇湘先生,原来是个女人,叫做林黛玉。是祖籍苏州的那个林家的。
于是,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把林家的苏州祖宅烧了个干干净净。连远远的祖坟所在,墓园,也没能够逃过一劫。
寻南小报上铺天盖地,幸灾乐祸的人说,是文贼合该遭的天谴。
她不相信的。她知道,这是有人恶意报复、挑衅。
她一夜没能合眼。因为稍一闭眼,眼前全是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弟弟的坟墓,都稍作了灰烟。他们世世代代的祖宅,化作了瓦砾。
尽管叔叔开解,她却还是发了病症。
林若山来看她的时候,看她还望着那一封封的信、一篮篮的瓦砾发呆,便说:“运过来的时候,走水路,为了小心不碰了洒了,耽搁了不少功夫。”
她想问这些东西的来历,却眼圈发红,鼻子发酸,喉咙发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若山说:“小心些碰,那些孩子挖的不容易。我们一会找几个罐子,把这些装起来。从此后,亲人、家园,随身带着,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就谁也烧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