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憎恶她,憎恶他们叔侄,为此一把火烧了苏州他们的故园。但是,白天火刚烧完,夜晚,灰里还蹦火星,瓦砾还烫着,苏州一带附近,就有许多许多的青年闻名而来,知道这是潇湘先生的祖宅和祖坟所在,趁夜去刨这些瓦砾,一片片地装起来,汇集起来,一蓝蓝一箱箱的。
这些都是崇拜潇湘君子的青年人。
尽管“劣迹”斑斑,她被称之为文贼,她被当作家族的耻辱。
但于这天下的困苦愁闷的年青人,却不这么想。
他们感激她。他们爱她。
这一封封的信中,一篮蓝的心意中,仿佛她不是一个名声劣迹斑斑的弱女子,而是盖世的英雄。
“我有什么好教人感激的”说着,她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有仪态崩危之险,嗡嗡地却说:“我对他们有什么大恩大德……怕还是害了他们。”
她想起那个读了她的《李香兰做工记》而自绝饮食而死的女人。
林若山说:“玉儿,如果,我年轻的时候,有你这么一个人。我也会感激你。”
“你记得在你做土地登记的时候,经常来你门口探头探脑的‘蓝绸子’吗?他就是读了你的话本小说,才终于下定决心挣脱家族的牢笼的。”
他想起自己年少时代的经历:“你永远不会知道,当你觉得自己陷在深深的泥沼里,所有人都告诉你‘悔改罢,叛逆!’,而你终将屈服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告诉你:‘你没错,是这泥潭的错!你只管挣脱罢!’,你会有多么振奋。无论挣扎的结果是怎样的。只要你知道,自己不是疯了,只是清醒过来了,就足够了。”
林黛玉听完,便把信紧紧搂在胸口。
一叠的信读完的时候,她的病就好了。
桂花啧啧称奇。
“你就是心太重,你的病啊,都是心病。”林若山倒是这么说。
她的心病刚好了没有多久,沉寂了一个月的南京,在冬底的时候,忽然爆发了一场内乱。
寿玉楼再也不能够回来了。
他死在了南京。
第84章 玉楼春(七)
女人的肌肤如雪, 身上的纱衣像雪上的朦胧月光。
眼波却似烟波,浩渺里淹死了一众风流客。
她是艳冠京都的名伶寿莺莺。
这是她留给世人的最后一抹,可供人窥探的侧影。
随后, 这盖世的美人,就从独居的玉楼, 头也不回的走进了石狮子的深深朱门里去, 再也没有走出来过。
程府里多了一位寿姨娘。
香踪芳迹从凡俗众生里匿去了, 她的艳名却越传越炙热,隐秘在乌纱帽的觥筹交错里, 在绣户闺阁的缕缕胭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