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难的男子埋完子,埋完妻,最终自己无人可埋。
富贵之家匆匆逃亡,丢下了苍老憔悴的老妾,在路边的白骨旁嚎啕。
土匪冲下山劫掠。但是这群土匪却比他们要劫掠的人更瘦弱。
伴随着饥荒的瘟疫在那些荒芜的村里传播,传不到城镇,就悄然消失了。概因这些破败的荒村里,再没有一个活人了。
她一辈子耿直的父母忠于这个灰朽衰败的王朝,直到死于流放。渡儿却厌恶着毁掉了她一切的灰沉沉的天空。
这个女孩子虽然诙谐笑眼对人,却实在是一个最激烈的人。
就如她的文里,嬉笑怒骂,却总是透着彻骨的讽刺。
她恨这个黯淡的世界。
所以,拿着推荐信,幸运的靠着林若山的这份情面,活到义军攻破城门的她,拉着板车上已经死去的老仆人,毫不犹豫地以一介女流之身,在那些被朝廷称作“反贼”的人开仓放粮给穷人而正苦恼于清点记录的时候,站了起来,说:你们需要识文断字的人?我就是。
话说出口了,也就平静下来了。
渡儿擦擦朋友的眼泪,温声道:“黛玉,你不是胆小鬼,我才是。我害怕这个世界。我害怕人间。所以,我不要笔了。我要剑,要拿得起的武器。要一群凶神恶煞的同伴。”
林黛玉终于忍不住伏案大哭,哽咽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天下无路寻自由,那么,人们便只能自己流血流汗,劈山造路罢。
只是,她推心置腹,生死相交的朋友从来不多。
三姐唱着山歌,远遁在漓江的烟波里。把她远远抛在人间。
与她文章结交,爱笑爱跳的渡儿不再拿笔了。要从此走入金戈铁马去。
即使是喜散不喜聚如她,也害怕,从此后,渡儿一去不复返。和三姐一样,再也走不回她的世界。
过了一会,渡儿听见林妹妹带着鼻音问她:“那边他们,他们待你好吗??”
“好。一切都好。义军中虽然也有人说女子不该担任职务,首领他们却力排众议,说都是反抗□□的兄弟姊妹,何必男男女女,尊尊卑卑分的这么清楚。”
林黛玉沉默了片刻,喃喃:“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她没敢问渡儿过两天什么时候走。
她知道,渡儿这一去,她们能再次旧友重逢的机会,刀剑无眼,不知道要到什么年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