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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的大舅子还有两个族长,立刻成了软蛋,矢口否认孩子是他的,而且为了避免麻烦,还偷跑了。

之后的日子里,阿贞借住在姑婆屋,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很消沉。后来心情平复了,也没有多少笑容了。阿贞每天刺绣,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刺绣上,渐渐成了当地最有名的绣娘之一。

十年时间,她再次攒够了买屋的钱,给自己买了个小院子,这一次她没有跟别人合买。倒是有年轻的自梳女来投奔,她也收留了两个小姑娘,大家互相照顾。

但是,人到中年的阿贞不得不开始考虑另外一个问题,死后安葬。

虽然姐妹们会帮忙,但是埋在哪里却需要本人考虑。

自梳女不能埋回娘家的坟地,也没有夫家可以收留。以前有自梳女死后,姐妹们帮着安葬在城外的野地里,但是那就成了孤坟野鬼了。而且,坟墓若无人祭扫和休憩,没几年,就被人平了,甚至有的尸骨也被扔出去。

其他的自梳女们知道了,兔死狐悲,倍感凄凉。

有些人就会去做“守墓清”,也就是找个死去的男人,做名义上的妻子,但是这要付出代价,要跟婆家“买门口”。

阿贞托人找了个人家,去做“守墓清”。那家人姓于,婆婆是个很精明的女人。阿贞还是打听到于家名声还不错,才同意了中人的撮合。

他家的要价还算公道,不至于太高。阿贞付了钱后,婆家按着规矩,专门弄了个“拍门”仪式,于家人关上门,阿贞站在门口。

婆婆在屋里问了好些为难的话,虽然“买门口”也确实有这样的规矩,但是阿贞还是觉得问题太多了些。什么“你真能守?不嫌我家贫穷?”“日后不会琵琶别抱,又到别家买门口?”“你当真不后悔?”“在我家买了门口,可就是我家的媳妇,我儿子虽然不在了,可你也得孝顺公婆。你能做到吗?”

其他的阿贞都在门外应了,但是说到“孝顺公婆”,阿贞觉得奇怪,自梳女哪里来孝顺公婆一说啊。这是什么意思?

阿贞不说话了。

里面婆婆又问了一遍,阿贞再好脾气也不能含糊过去了,她在外面说,“我是自梳女,是来‘买门口’的,不是嫁人,不会在婆家住。”

婆婆在里面说,“哪个用你到我家住?只是我家若有急难之时,请你过来帮个小忙,这人之常情,可以吧?我们也不会硬让你做什么?你随意便可。”

周围一堆看热闹的人,有人等不及了,就说,“你门口已经买了,‘拍门’不过是

走过场,怕什么?他们要为难你,你不答应又能怎样?你出了钱了,他家要不让你埋进祖坟,我们看的人都不依的。”

阿贞到底还是应了于家有急事偶尔来帮个忙,她钱已经给了,于家也已经迅速花了,给小儿子娶媳妇做了彩礼了。阿贞想,就这样吧,以后有事,再说吧。

开始,于家倒没有再来烦她,按规矩,“买门口”交一次钱就行了。阿贞有了死后的葬身之地,也踏实多了。

可是过了几年,于家小儿子出外做工摔伤了,从此不能干体力活,再加上看病抓药花了不少钱,家里还有好几口人要养,于家一下从普通人家变成三餐不继的破落户了。

这时候,于家就又把阿贞想起来了。起初是名义上的弟媳妇抱着孩子来哭诉,阿贞可怜她,也可怜孩子,就略微救济了些。

后来就每月都上门来一次,每次都抱着孩子,让叫“大伯母”。孩子过得不好,面黄肌瘦的,阿贞善良心软,就给孩子买点好吃的,弟媳妇也不停地说好话,“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也就到您这里孩子能吃口好的。”

一起住的自梳女都看不下去了,“阿贞姐,你这哪里是‘买门口’,快变成正经媳妇了。”

如果只是每月救济点生活费,阿贞还能承担。但是后来,名义上的婆家人来得越来越频繁,甚至孩子读书、公公抓药、翻修房子都来找阿贞了。

名义婆婆虽然带着笑脸,但是说的话,却不容拒绝,“房子年久失修,实在没法住了。媳妇你虽然是‘守墓清’,自梳女,可也不能看着丈夫家人落魄至此吧,而且我家祖坟的地还是值钱的,先前就有人想买呢。实话说,活人还没活路,哪里顾得上死人呢?你若为难,实在不行,我们就卖点坟地吧。”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言下之意,若不帮这个忙,你死后怎么埋,还不知道呢。阿贞明白,别的自梳女就算到时候为她出头,到底不是亲儿亲女,能有多少用呢?

“这是最后一次。”

婆婆立刻笑逐颜开,“我家穷,你是知道的,你反正一个人也用不了那么些钱,何不接济了我们。反正你的钱也带不到坟墓里去。”